「道友，可否出來見一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如止一愣，他剛剛不過是突破個三重境而已，這許家裡隨便找一個人都比他強，怎麼把仙長引來的？

不過瞧著沐岐君是見不到人就不走了的態勢，如止索性穿上外袍從樹後走了出來。

「仙……沐師兄，有何要事？」

修行無歲月，如止修行的這一會兒功夫，已是月掛柳梢頭。自盛開的藍花楹樹下走出一人，起先在樹影下是看不清的，直到他走到月光下，才顯示出其人容貌。

管病之小美人小美人的誇著，又讓極重容貌的齊趁關懷，現在仔細看來，如止自然是當的起的。

他五官少有的精緻，因為在水中泡了一整天，月光下皮膚泛著冷白，垂著的桃花眼自眼角盪起一抹動人的漣漪，打濕的衣袍裹著少年人美好的身體，看著惹人憐愛，在他看過來時，眼神清澈真誠又帶著堅毅，不會讓人輕視褻瀆。

沐岐君見此，心中一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現下如止衣冠不整，臉上還掛著水珠，這樣看著太不合禮數，有失尊重。

他以手抵唇，輕咳一聲，轉過身去，道：「你可先換身衣服，整理一下，再聊不遲。」

雖然突破了境界，但是白日的靈氣暴動讓他的身體還虛著，尤其是尾骨的地方到如今還隱隱作痛。如止自然不會有何異議，到了聲「失禮」就急匆匆地進了屋。

不消一會兒，房間的門自裡面打開。

「沐師兄，請進。」

坐在房間的桌子旁，如止現在已經整理妥當，只是頭髮還披散著。

他從上面的小爐上取下一壺茶水給沐岐君倒了一杯，自己也抱一杯在手了。

如止喝下一口熱水，熱茶水流過寒冷的身體，熨帖舒適。他用手磨搓著杯沿，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沐岐君開口，只得無奈又問了遍：「沐師兄深夜前來，可有何事？」

「你剛剛在突破。」

如止點頭，但還是不知他要說什麼。

「突破時可見到一片星海？」沐岐君問出這句，緊盯著如止的反應。

如止依舊淡淡地點頭，不過他也看出沐岐君的態度不太對，心下緊張，小心翼翼地問過去：「可有何不妥當？」

「我哥哥從前也說過，我天賦不太好，這些日子獨自修鍊，不是修出亂子吧？那我果然是愚昧了。」

「不是。」沐岐君見如止點頭時表情就溫和下去，聽到他突然的否定，如止有些愣住。

「哦，沒出亂子就好。」

「你不愚昧，天賦極好。」

如止又愣住，原來是在否定這個？

沐岐君手指在茶杯上敲了兩下，打算給這個人增點信心，「傳下的古書上曾記載，遇三得一極，經過我與師尊這些年的研究，你這是突破了第一個極境。以我師尊的見識，也不過見過我一個人突破過而已，你是第二個。」

「所以，你是天才。」

與他沐岐君感悟出同樣的東西，怎麼可能不是天才？他自有傲氣，當然不願如止這樣說自己。

如止獃獃地繼續點頭，從前與燭英學習時，不論是學什麼都得被嫌棄一下，現在猛的被人誇，還有些不太適應。

「古書上對極境記載只是寥寥數語，用處不大。所以此後，於修行一道，你我可多交流交流。」

即使如止修行上慢他幾步，但修行上沐岐君從不吝嗇，多交流才能成長，不至於故步自封。

從三重境開始，極境突破不可斷，斷一次後面就不可能再有了，突破極境好處多多，數倍強於同等境界之人。一次極境便是一次升華，於他，是不允許失敗的。

所以好不容易發現一個突破極境的人，他自然不肯放過。

「所以，你願意來逐鹿嗎？若是可以，我可代師收徒。」

這說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轉向了可怕的方向，如止瞳孔微縮，直覺得口渴，一口喝下手中的水，又倒了一杯。

「師徒講究你情我願，這樣怕是不妥。」

見如止拒絕，沐岐君眼神難免暗淡一下，終究有些不甘。

「你作為散修，又小小年紀獨身一人，無論是安全還是資源，來逐鹿都是個很好的選擇。」

「極境突破不可斷，所以我可以指導你。你於我，也是重要之人。」

「如止，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若是不願，你我還可以是朋友，我自然不會怨你。」

得了這句「不怨你」，如止到底是鬆了口氣，答應下自己會好好考慮。

今天的信息實在太亂，他得好好捋一捋。

送沐岐君出門時，他突然轉身，神情疑惑地問如止。

「你我之間，可有誤會？」

昨日那個眼神，若是無關之人，他自然不會在意，但若是如止，本就打算以後多交流，這就要問清楚了。

藍花楹樹的花開的繁茂，仿若一片紫海，地上也鋪上一層紫色的花。

如止堅定地搖頭，否定了沐岐君口中的誤會。

他們之間清清楚楚，的確沒有誤會，四年多以前，幾月間沐岐君曾救他兩條命，那日他與那位……女子若是不來，即使他隱去身形，只要杜問玥封閉出口，瓮中捉鱉，他一定會死。

這兩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朵藍楹花落到他的頭上，沐岐君抬手將那朵花拿下來，又意識到這動作即使在兩個男子之間都顯得太過親呢，他只得退了兩步。

「兩日後，連荊事了，我會與逐鹿的人匯合，前往大陸南域，你若願意，就來找我。」

說完，他拿著那朵花，獨自離開。

如止拍頭，所以這下就更難辦了。

在床上，即使疲憊，如止還是翻來側去的睡不下。

他不騙自己，從還在願島時起，他都一直想去逐鹿，爺爺遺言的意思其實也是如此，那些日子他看出自己想去修行的想法。

從之前的仙長，到那位要做自己娘親的女子，再到管病之和齊趁，就好像自己與逐鹿有緣，即使不能入得仙門，也總想去看一看是個什麼樣子。

唯一的障礙，便是杜問玥。當年沐岐君是奉師命帶人，他不怨即使見到那等慘烈噁心的場面，沐岐君依舊將杜問玥帶走。

只是，按照資歷，如今他只要答應沐岐君，入了逐鹿，杜問玥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師兄。

仇人，卻成了師兄。

太膈應人了，說到底都是如止過不了心裡那關。

這一夜，藍花楹樹影影倬倬，那房間里的燈明明暗暗也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