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外牆根下，瘋婆子正蹲在那裡撓頭，神情又氣又惱。

那兩個孩子孤苦無依，若不是如止遇見自己，估計只能慘死在其中。

她朝著那青磚砌的牆上踹了一腳，牆上漾起了一圈圈水紋。

「這個混蛋！真耽擱了老娘救兒子，你那些罐罐瓦瓦的看我不給你砸光！」

瘋婆子看著那光圈，咬牙恨恨的轉身。

這個陣法，她破不開。

就在她想辦法的時候，如止已經清醒過來。因為掙扎被人拽著腦袋砸在石頭上，醒來時，額角上載來細密的抽痛。他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來保持原樣，冷靜的感受周圍，發現現在已經天黑，而他正被人扛在肩上，鼻尖瀰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臭味。

現在，扛著他的人停了下來，有些小心翼翼的弓下腰。

「幾位大人，人我們帶到了。」

對面的人似乎很傲慢，也很看不起這幾人。他們似乎將什麼丟給了這幾人，在他們交接間，如止聽到了幾聲金屬撞擊的聲音。

緊接著，他就被一個人接了過去放在一塊木板上，周圍臭味消失，卻又瀰漫起各種蔬菜混雜的味道。

伴著車輪的「咕嚕」聲，那幾人交談起來。

「用這幾個乞丐實在方便不少，咱們只需要通會一聲，東西就拿來了。更少了暴露的危險。」

「是啊，只是這貨，不用驗嗎？」

「哼，我杜家辦事，幾個骯髒的下等人，也敢欺騙。更何況，少爺的東西，你也敢碰？手不想要了？」

「不敢，可不敢。」其中一人想起從前共事人的下場，立刻搖頭，一滴汗從他的額頭流下。

一道惡劣的「呵」聲響起，這似乎是領頭人，「都閉嘴。昨天那個，少爺發了脾氣。今天，你們與其在這閑聊，倒不如祈禱祈禱，少爺放我們一命。」

周圍立刻禁聲。

如止屏住呼吸，越緊張，就越發儘力讓身體放鬆。

他似乎找到苔米了。

在這種情況下，度秒如年。

如止再次被扛起來。

開門，關門，金屬的撞擊與碰撞。

啪嗒，啪嗒，腳踩在潮濕地板上。

忽然，人停了下來。他把如止從麻袋裡拖了出來，看到這個孩子的真面目，他都有一瞬間的出神。

因為少爺的怪癖，他們為其做事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人，那種感覺不流於表面，可惜年齡還小，來得沒那麼震撼，但是可以窺見，若是長大，其貌應是禍國殃民。

也許是看的太認真，他注意到這人因為緊張，睫毛顫動。有些惡劣的，他俯身到如止耳旁，「醒了，就開始等死吧。」

修羅一樣的聲音，就在如止不斷的祈禱中，在心臟要跳出來似的碰碰聲中，自耳邊響起。

如止的血液都像是凍結了，表情一瞬間空白，突然睜開的眼睛明明應該是瞎的，此刻卻因為盛滿恐懼再次靈動起來。

他被那個人綁在一根柱子上，不知那人說了什麼，門再次被關上。

「如止？如止！你還好嗎？」

耳邊忽然響起苔米的聲音。

「是，苔米嗎？」

「咳咳，是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你不是答應我，在家裡好好待著嗎？」隨著苔米說話，血從他的嘴裡流了下來，語氣帶著責備與焦急。

「我來找你。」

「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苔米注意到如止額角的傷，愈發著急，因為聲音提起，牽動傷口更加疼了。

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止的確無法為他們的重逢高興什麼。

「你來了，我們都陷入這龍潭虎穴，那我們都得死啊！咳咳，咳咳咳」痛苦的咳嗽聲響起，因為環境原因，帶著回聲，聽起來愈發驚心。

漸漸的，咳嗽停下，苔米也平靜了下來。

「我們不會死。那位……大嬸說了，她會幫我把你帶回去的。她會來救我們！」

苔米想反駁，這世上不會有好人。他們身無分文，自己也只是個乞丐，根本不值得……

「這裡是杜家。」

所以不會有人冒險的。這真相對言語間全是信任的如止來說，有些殘忍，苔米說不出口。

如止聽懂了苔米的意思，雙唇緊抿沒有反駁。

「苔米，放心。」

的確，除了相信這個，他們也無從選擇。

接下來，兩個人都沉浸自己的思緒之中。

最終還是苔米打破了這段詭異的沉默。

「這麼無聊，如止，我們聊天吧。」

一句話開啟了漫長的夜。

他們聊了很多，如止逐漸沉默，直到後來他變成了一個傾聽者，聽著苔米的故事。

苔米說，他應該算是其他人所說的命苦的人。他這段生命里，其中有許多的日子還是從別人的辱罵與憐憫中得知。

他聽說自己曾經有一個姐姐，貌美如花，在他三歲，她十四的年紀里，被一位仙長帶走，是個白鬍子老爺爺。

他聽說自己的姐姐是個狠毒的壞女人，將自己丟下，轉身就走了，毫不留戀。

他還聽說姐姐在仙門成了地位尊敬的仙長，早就忘記自己還有個弟弟，自己是個被拋棄的人。

但是苔米從來都不信，因為自己的名字是姐姐起的。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能為自己起這樣名字的人，對自己有這樣期待的姐姐，不會是他們口中的那樣一個人。

所以，他吃任何苦都默默咽下。

「我要努力，我想找到姐姐，向他們證明，我的姐姐，是個好人，是個善良又美麗的好人。」

如止的心情隨著苔米的描述起起伏伏，最終停在一個柔軟的位置。

「苔米的姐姐，肯定也是個溫柔的人。」

「也」字被鄭重的說出，這讓苔米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受傷而蒼白的臉浮現了幾分緋色。

「家中的泥塑後面的一塊木板下，有一個罐子，那裡裝著我去找姐姐的盤纏，我問過其他的乞丐朋友，他們說得要滿滿一罐子才足夠去找姐姐。」

「我就快攢滿了！」

如止情不自禁的想起那日的兩位仙長，忽然意識到，一個凡人，想要見到仙長，那樣的距離是錢能夠衡量的嗎？

這讓他陷入迷茫。

這場聊天，真的聊了很久，月亮的感應逐漸弱了，已經進入下半夜。

耳邊，苔米虛弱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如止的耳朵微動，忽然制止苔米，「別說話，有人來了。」

聽到這句，苔米眼裡閃過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