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羅生門(中)
小說: 臉盲患者怎麼談戀愛 作者:菠萝不加密 字數:2288 更新時間:2019-09-22 09:45:56
6月20號。
那個實驗就是心理學史上著名的滴血實驗。
據稱實驗發生在印度,1936年。該實驗的對象是一名死囚,他獲得了在失血過多而死和絞刑之間做選擇的機會,而這個死囚選擇了前者。
在實驗開始之前,死囚先是看了一段錄像。錄像中,一名犯人被綁在鐵床上動彈不得,左手手腕被割開,底下恰好有一個盆子在接著滴落的血。滴答滴答響,那名犯人先是不安地掙扎,然後漸漸失去了聲息。這漫長的過程中,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聽到滴答滴答的滴落聲。
開始實驗的時候,死囚被遮住了眼睛。科學家只是在他的左手腕上輕輕地用石頭劃一下,並在死囚的耳邊播放那段錄像的聲音——那清晰的滴落聲。
滴答——滴答——
最終實驗對象死亡。
————《安然療診日記》
世界上最殘忍的刑罰,是水刑。
最難以忍受的痛苦,永遠都是精神上的。
那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好像放棄了。
黑暗的房間里,安然在可以活動的範圍內,摸索到了一個還可以用的馬桶,但卻沒有手紙。那把聲音沉寂的時候,安然可以聽得到小強們和傑瑞們的交談聲。散落在地上半濕不幹的腐臭稻草就是他的床,人臭了,衣服也早就臭了,他也就不在乎那麼多了。但在那裡是沒有時間觀念的,等那把聲音不再說話了,他累了就躺下了休息一會兒。
有時,牆角一束光突然照射進來,轉瞬即逝。一開始安然還不太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後來他發現每當那道光突然出現的時候,小強們和傑瑞們似乎格外興奮,直到有個死物撞到他手上,傑瑞們蜂擁而上攀上他的手,他才發現那是他的食物。
味蕾告訴他,那是酸的饅頭,沾滿了泥污灰塵。
昏昏沉沉的日子,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分不清真實與夢境。
那個人一次次地傷害他,一次次地拋棄他。
所有一切都是光怪陸離的。
他聽得見,顧牧之的聲音。可是為什麼他的聲音依舊在說些傷人的話?
為什麼……
「顧牧之,別說了……」
安然跪倒在地,祈求著。臉頰上一片濕潤冰涼,安然緊握著拳頭,卻始終無法舒緩心中鬱結,心痛得就快昏厥。
視線模糊了又清晰,顧牧之冷笑著俯視著狼狽的他,冰冷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感情,「呵呵,也就只有你能讓我浪費那麼多的時間。」
「可是我現在不想和你玩兒了,你也清醒點兒吧!」
轉身就要走,安然死死攥著顧牧之的褲腳,指節泛白。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顧牧之厭惡地拽回自己的褲腳,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得逞。他也想不到,此刻瘦弱得似乎風一吹就倒的安然居然可以和他對抗。
無可奈何,顧牧之只得放軟了態度,蹲在安然面前,「既然你不死心,那我們就再來一次怎麼樣?」
「……不。」
蠕動著龜裂的嘴唇,僅僅是一個「不」字,似乎用盡了安然的力氣,他再也沒有力氣去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只能絕望地重複著:「……不。」
耳邊是陣陣腳步聲,那一幕幕湧現在腦海里,潮水般的絕望再次襲來,幹涸的淚眼滴下最後幾滴清淚,安然只能絕望地嘟囔道:「……不。」
「抬頭。」
冷冰冰的命令,來自顧牧之。四五個人團團圍住跪在地上的安然,安然依舊無力地垂著腦袋,顧牧之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再次命令道:「抬頭!」
下巴突然被人掐著,那力道令安然下意識悶哼出聲。被迫抬起頭,眼前的這些陌生的男人不僅身高、體型和顧牧之相近,就連髮型服裝也是一模一樣!
「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我找出來。」
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說好的不會怪我的。
安然眨了眨紅腫的眼睛,卻還是努力地想要分辨出來!,他是個無神論者,他從來就不是個忠實的信徒,可是此刻他只希望誰也好,佛祖也罷,上帝也好,麻煩聽一聽他的祈禱,幫一幫他!
他不想要再失去顧牧之……
拜託了。
可是沒有人聽見他的祈禱,這五個男人對於他來說就是全然的陌生人!
「你不在裡面。」
絕望的安然發出近乎咆哮的哀鳴,「你不在這裡面對不對!!顧牧之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在啊。」
正是站在中間的那個男人,上前為安然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冰冷的聲音再無一點諷刺,這是他最後的溫柔,「安然,你看吧,你找不到我。」
「我們之間的遊戲該結束了。」
「不可以!」
安然立刻拉住正要離開的顧牧之!顧牧之充滿疑惑,看著安然的眼神多了幾分鄙夷,似乎安然是個不可理喻的潑婦!
安然心下一驚,慌張地正想要說些什麼!
對啊,顧牧之說得對。他該放手了,他不該再糾纏下去了,這樣多難看啊……
可是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手呢?
安然諾諾地收回手,剎那一個念頭閃過。
安然猛地抓住顧牧之的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顧牧之鄙夷的目光下卑微地說出來,「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一個乖巧的男生從一旁默默地走到安然身邊,怯弱地望著冰冷的顧牧之。
安然低垂著頭,再也沒有勇氣抬頭看著顧牧之。他該是瀟灑的,他該是自由的,不被兒女情長所束縛。可現在呢?他成為了自己最嗤之以鼻的人,也難怪顧牧之看不起他……
他都看不起他自己。
顧牧之星眸一掃,閃過一絲不耐煩,彎下身子在安然耳畔低聲道:「我不是讓你把他處理掉嗎?」
安然渾身一震,宛如五雷灌頂。厭惡、掙扎、唾棄、絕望,那些黑暗情緒瞬間淹沒了安然。剩下的,就只有對這孩子的喜愛。
他想起來了,這孩子和他一樣,臉盲症。
他清楚地記得,在大街上,孩子認錯人時,顧牧之臉上的反感、唾棄、憤怒、厭惡、和離棄。一而再再而三,顧牧之受夠了這個孩子。他讓安然把孩子帶到廣場任由他自生自滅。
到頭來,他兩終究都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他成了那個親手拋棄自己孩子的人。
那孩子就像當年的他一樣,不哭不鬧的跟著自己走到了廣場中央。那日,廣場一如既往的熱鬧。彩色氣球冉冉升起,湛藍的天空被繽紛的色彩點綴著。周圍一片歡聲笑語,不遠處就是活力四射的大媽們正在努力搶佔最好的地盤。
前面是一輛冰激凌車,安然買了一個冰激凌給那孩子。
那孩子卻一直垂著頭,不肯接過安然手中的冰激凌。孩子抽泣著嘟著嘴巴,圓圓的眼睛盈滿了淚水。
「我不要冰激凌,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