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安然，你別怪她好不好……茜茜她每天都在責怪自己啊！」

話畢，宋佳凝就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她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說著些渾話啊！比起安然經歷的那些，自責又有什麼用……

安然慘然一笑，臉色更白了一份，示意孫凌皓放開自己，搖搖晃晃地站穩了。一滴清淚滑落臉龐，摻了幾分初夏的微涼，安然抬頭望著湛藍如舊的天空。

安然無力地笑了笑。

那是這段時間裡，安然最真實的笑容，可這背後卻是令人心疼的堅強和無法言說的傷痛。

孫凌皓鬆開了手，別過頭，不忍再去看安然。

望著美好依舊的天空，安然一時間恍了神。

須臾，眼神已褪去所有情緒，一片空白。安然隨意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望著眼前泣不成聲的管茜茜，扯動了嘴角，「我沒有怪你。」

「我只是……只是……這、這有點出乎意料。」

「我……被你嚇到了而已。」

「安然，對不起！」

管茜茜無力地哭訴著，兩行清淚早已花了她的容貌，抽噎著：「安然，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做……」

「我真的不知道……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

「他們、他們當初、當初說好只是談談的……他們答應我會談談的！！」

管茜茜身體一軟，掙脫著宋佳凝的懷抱幾乎就要給安然跪下！此刻，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是摧毀了安然和顧牧之兩人的未來的罪人，她是安然那些非人折磨的罪魁禍首。

睫毛劇烈顫抖著，安然走近那個哭著抽噎著的女孩兒。精緻的面容此刻沾滿了淚水，花了紅妝。當初他還沒來得及和她好好敘舊就被人給帶走了，今天總算是可以好好看一下她了。的確是清純動人的模樣，如果他是個普通的男生，估計他也會喜歡上她。

那那個人的模樣呢？

到底是怎樣的？

為什麼他就想不起來了……

兜兜轉轉，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那個人身上。

安然拿出紙巾替她拭去淚水，聲音涼如水：「別哭了，我說了，」

「我沒有怪你。」

末了，安然低嘆了一口氣。

他累了。

他真的沒有怪管茜茜。

或許在那段日子裡他有這種想法，但現在不會了。

「幫我照顧好他，好嗎？」

安然斂下眼瞼，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

他真的累了。

他不怪管茜茜，他也不恨她，他甚至心疼她。

但是他現在真的好累。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安然放聲大哭了一場。那張小小的照片被他緊緊攥在手裡，可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再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曾有人說過，遺忘一個人是從聲音開始。

那麼他呢？

那是他最愛的人，可是他卻記不清他的模樣。即使把照片攥在手裡，他也看不清。他這樣活著，和瞎子有什麼區別？

他還有什麼資格說愛？

那是顧牧之第一次見到陸醫生。

顧牧之一路氣憤憤地念叨著陸醫生是庸醫，直到看到陸醫生牆上含金量滿滿的證書，才撇撇嘴。

為了更加具體地體現安然病症的複雜，陸醫生在安然面前一次性擺出了5個人的照片，那是陸醫生診所里的工作人員，安然都認識。安然一一指出，陸醫生很欣慰地笑了，顧牧之聳聳鼻子。

直到後來，陸醫生把五個全然陌生的人的照片擺在了安然的面前，安然一個都不認識。

直到看到顧牧之陰沉的臉色，安然才察覺不對勁，在安然疑惑的眼神中陸醫生為難地點點頭。

可即使是這樣，安然盯著照片看了老半天，也沒法分辨出來。等他抬起頭的時候，顧牧之已經走了。

在走廊盡頭，他找到了那人。

陰沉的臉上，是幾分失落難過，還有脆弱。

安然想盡辦法，但顧牧之還是失落的模樣，面上憂愁難散。

「安然，你說，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不會很快就忘了我？」

是不是那時候的顧牧之已經預見到了如今，所以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瞎說什麼……」

顧牧之深邃的眼神里，悲傷更甚。這些脆弱的情緒他通常都不會表現出來的，安然更喜歡他那種自信昂揚的模樣。顧牧之苦笑著：「你自己也心虛了，是吧？」

他怎麼還怎麼能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不是！」

安然下意識地反駁，「我、我喜歡你啊……怎麼可能忘了你……」

聲音越來越小，這樣直白的話安然一向羞於啟齒，因為這樣的喜歡是要負責的。

顧牧之苦笑著，戳了戳安然低垂著的腦袋，「可是你喜歡的人很多啊……什麼徐燕燕啊、什麼陸醫生啊……什麼學生會會長啊……」

顧牧之一個個地數著那些人的名字，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調侃自己的境遇，傷口越來越猙獰，於是他錯過了安然支支吾吾地打斷他，聲若細絲：「那、那不一樣啊……我、我我愛你啊……」

說到最後，安然自己都聽不見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臉此刻肯定紅得像個蘋果一樣！

偏偏顧牧之半晌才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安然幾乎都要鑽到地縫裡的腦袋，「你、你剛才說什麼！」

「沒！」

安然揮揮手，迅速逃離了現場！！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跑得這麼快、這般狼狽。

那也是他，第一次說出愛這個字。

愛，可大可小，可深可淺。

安然一直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把這個字說出口。喜歡容易，愛卻難。

他也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一個人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偏偏，卻有那麼一個人，一出場便奪走了他的所有心思。不再是萍水相逢，不再是匆匆一瞥。

誤入阡陌的人啊，遠遠地就看見了人海里那個突兀的存在。

在安然心裡，他就是特別的。

那人在凡塵間，以命運為線，把安然牽引到他身旁。

當安然放棄的時候，他才看清楚，兩人的命運早已如雜亂的毛線一般纏繞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是他。

也是他。

是他們兩人共同選擇的。

很早以前，他們都有選擇斬斷情緣的機會。但是他們都不約而同放棄了，因為心中不可忽視的悸動，因為對彼此的渴望，因為對彼此的依戀。

這又該怎麼定義？或許彼此心中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