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化病、白血病、敗血病、腦癱，病毒攜帶者，這些在孤兒院都是常見的。這些大多數都是男孩。

而女孩兒，大多數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被拋棄了；或許那些不健康的女嬰，大概一出生就被掐死在襁褓當中了。

在安然小時候，他記得有兩個艾滋病攜帶者哥哥。兩個哥哥都不大，好像還沒成年便離開了人世間。本就營養不良，在病痛的折磨下，兩個哥哥越發臉色蒼白。院里沒有資金購買那些高昂的藥，大家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哥哥一步步走向死神的懷抱。

兩個哥哥人很好，上完國小就休學了，笑著和院長說：既可以省下買本子的錢，又可以幫院長照顧院里的孩子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村裡的學位不多，兩個哥哥就在院里給沒辦法上學的小朋友們上課。一張簡易的小木板，幾塊石灰石，幾個年齡不一的小朋友們圍坐在一起，這裡便是教室了。

有一天，年輕一些兒的那個哥哥跟著負責保安的叔叔上山砍柴，就再也沒回來過。那天，全院的人連同附近的鄉親父老打著燭火上山去找，另一個哥哥卻靜靜地坐在院里，看著慌亂的大家，說：「不用找了。」

院長一怒之下扇了哥哥一巴掌，怒吼道：「你說什麼渾話！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他找回來！」

安然沒有跟著去找，而是守在了院里，照顧其他不能照顧自己的小孩子們。

那一夜，才上國小不久的安然記得，在夜空下，不遠處的那幾座山一點一點地亮起來了，就像是著火了一般。那天好像是立秋，秋天的夜空總是格外的亮，平時總是可以看見漫天的星星。那天晚上，所有的星星都不見了，只剩下山裡的那散落的燭火在孤獨地亮著。

哥哥被扇了一巴掌，也不惱也不怒，臉上沒什麼情緒。

接著昏暗的燈光，他走進那個不大的閱讀室，指尖拂過一本本排列好的書籍，嘟囔道：「這些美好的大千世界還沒看過，他怎麼就捨得走了呢？」

「你說是吧？安然。」

不明所以的安然點點頭。

那些都是被哥哥們翻了無數遍的書，後來的安然依舊可以在上面看到他們的痕跡。

哥哥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到某一頁，依靠在破爛的窗前，借著月光。守在哥哥身邊的安然，可以聽得見翻書的聲音。哥哥的目光充滿平靜和不舍，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撫摸。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聽說北方那個國家的貝爾加湖漂亮極了。」

哥哥放下書，望著茫然的安然，期待安然能說些什麼。安然只能愣愣地點點頭。哥哥輕笑了一聲，揉了揉安然的小腦袋，「以後，你替哥哥去那裡看看。」

「好不好？」

「……好。」

多年以後的安然回想起這一天，當初哥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哭了？

每當他想起這一聲溫柔的「好不好」，無邊無際的悲傷和絕望總是漸漸把他淹沒。

緊接著，哥哥來到了兩人平時給孩子們上課的地方，沒有開燈，徑直走向了兩人平時站著的地方，背後的小木板上還留著那個哥哥的字跡。

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放在桌面上，轉過身來，蹲在安然面前，問道：「還記得，我們昨天講了什麼內容嗎？」

安然不假思索道：「記得，嗯……吃安眠藥是最體面的離開方式。」

「是啊，」哥哥垂下頭感慨道：「他還真是傻了。」

不知為何，聽著這話，安然一陣心慌。跟著哥哥身後喊著哥哥的名字，哥哥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離開了孤兒院，離開了那庇護孤兒院的樹林，來到那條水流湍急的河流。

腳步卻依舊沒有停下，安然慌張地在他身後哭喊著，那人卻毫不理會他。

彷彿再也聽不見這世間的聲音了。

面前就是另一個哥哥失蹤的那片山林，燈火依舊耀眼。那晚的月光很亮，河面上波光粼粼，還倒影著不遠的燈火，很漂亮。可安然卻知道中間的河流到底有多湍急兇險。

安然瘋了一般地哭喊著那個哥哥的名字，可哥哥的步伐卻沒有絲毫停頓。河水很快就沒過了哥哥的腰，他聽見哥哥哭喊著：「立秋！你TM是不是傻！不是說好了要等我一起的嗎？」

「你怎麼就自己先走了！」

哥哥還在說著什麼，可安然再也聽不清了。

因為河水已經沒過了哥哥。

對了，

那兩個哥哥，給自己取名叫：立秋、春分。

陪你度過春與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