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里曾經有個醜八怪，痴呆兒，灰白相間的頭髮，又老又皺的皮膚，五官歪歪扭扭的，牙齒又黑又黃，鼻子也缺了一大塊，眼睛眼白太多，抬眼看人的時候總會把人給嚇到。院長都會打趣說：「我們這兒有他就夠了，往這兒一站，什麼妖魔鬼怪就給嚇跑了！」

這時，他就會咧開嘴傻傻地笑，還時不時從缺了的嘴角淌出許多哈喇子出來。

孩子們笑著問他：叫什麼名字。他也只會歪著嘴傻笑。於是院長就隨意給他取了個名字叫：二傻。

院長說：賤名好養活。

據說，孤兒院建起來的那天，二傻就守在了院門口，還沒睡醒的院長一打開門就被二傻嚇得大喊了一聲，一溜煙兒似的逃回了房子里。說起來這件事還被其他人笑話了很久，院長那時一個大老爺們被嚇得像個姑娘家似的。

據鄉親們說，二傻以前是在老遠的一個縣的街頭乞討流浪的。從那邊坐車過來也要兩三個小時，誰也不知道，二傻是怎麼找到這邊來的。

二傻看起來比院長的年齡還要大，走路也不比院長利索，似乎腿腳也有舊疾，走路也一拐一拐的。

二傻雖然看起來嚇人，但卻是心地善良淳樸的。不懂事的孩子嘲笑他，他也只是傻傻地望著他們，有時，那些孩子用石頭砸他，他也會裝模作樣地咧開嘴嚇他們。誰也說不清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可是院長卻很喜歡和他說話，通常都是院長在滔滔不絕地談論，二傻只是一拐一拐地跟著院長，不停地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沒有。

也忘記了是哪一天，一大早，孤兒院的門就被敲個不停。二傻是打雜的，也是醒的最早的，一打開就看見了門口的嬰兒，四周空無一人。孩子看起來有三四個月了，但臉卻依舊是皺在一起的，五官像是被揉在了一起。

也是個醜八怪。

二傻抱著孩子站在門口低聲地哽咽著，那聲音就是指甲和石頭摩擦一般，混著早晨的雞鳴。直到大家都醒來了，孩子們好奇地圍在他身邊，可他依舊是不撒手，包著孩子的被子都濕了，阿姨們想從他手裡接過孩子，可他就是不肯撒手。

雙手就像是石化了一般。

直到院長來了，低低地嘆了一聲，二傻才鬆開了手，讓院長把孩子接過。

那孩子院長取名叫立棟，小名叫大傻，跟二傻姓，姓劉。

大傻雖然丑，但智商卻沒什麼問題。

大傻並不比二傻好多少，因為他的醜陋，院里也就只有幾個小孩子敢和他玩耍。後來，大了些，大傻帶著孩子們往外跑，大傻莫名其妙地成了孩子王，院里的孩子莫名地崇拜他。可是外面的孩子不一樣，他們看見大傻就拿石頭扔他，嘲笑他，大罵他。

「你果然是你爹的種，一樣的丑！丑得驚天動地！」

那時候的農村孩子，哪有什麼詞彙，這已經是他們學會的最高級的詞語了。

大傻那孩子性子烈，經常和他們大打出手，最大的一次是帶著整個院大的小的一起去和他們打架，鬧得整條街的人都出來拉架。

院長一邊又打又罵地給他們上完了藥，一邊給那群小混蛋的父母道歉。到了晚上，參與打架的人都被院長罰不準吃完飯。

可是第二天的早餐卻來得格外地早。

後來，有一天，院長要到縣裡申請資金，再三強調大傻不能帶頭鬧事。

可是等院長回來的時候，院里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佝僂的二傻倒在院里的空地上，幾個醫生和護士和院長說明狀況後便離開了。

原來，那群小混蛋又來惹事了。性子烈的大傻一下子就中套了，單獨跟著他們出去了。二傻看見了就一拐一拐地跟上了，連喊人來幫忙都忘了。

到了晚飯時間，阿姨們才發現少了人，連忙喊人去找。找到人的時候，還小的大傻被二傻死死地護在懷裡，那群營養過剩的小混蛋不要命地踢著他們。二傻身上就沒有完好的地方，吐了一灘的血在大傻身上。他身下的那片裸露著黃土地的草地早已被染成血色的，而事發地更是一片狼藉。

大傻渾身是血地跪在二傻的面前，那張醜陋的面龐染上了斑駁的血跡在晦暗不明的人影下看著更是嚇人，看起來就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死神。可他的目光卻是溫柔的，就像個孩子崇拜地看著父親的目光。

院長驅散了圍在這裡的人和孩子們，讓人把二傻已經冷掉的屍體搬走。大傻瘋了一般地嘶吼著，揮舞著沾滿血污的雙手。歇斯底里的嘶吼整整響徹了整條街。鬧騰了大半個小時，人們才把二傻的屍體搬走。那天夜裡，街坊們各幹各自。把所有的孩子都哄入睡了之後，院長才發現那孩子還一直跪在那裡。

院長和阿姨們、叔叔們都勸不動他、拉不動他，他就像是石化在這裡了一般，只能輪流守著他。

第二天，大家發現院子里的大傻不見了。院長吩咐他們去找，自己去公安局處理二傻的事。

出了人命，是要負責的。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可是牽連的責任方多打二十多方，不少還是這裡的土皇帝，坐牢負責任那是不可能的事。吃著政府的扶助金的院長孤立無援，警方也不願意摻和這件事。院長不肯接受這樣的現實，硬是不肯走。其中一方人直接甩了一沓錢到院長的臉上，說：「你不就是想要錢嗎？你要多少我們給你！！」

院長紅著眼睛盯著這些人，大笑道：「是啊！我就是要錢啊！一億你們給得起嗎？！」

法律在這裡是行不通的，這件事不了了之。最後下來的賠償金只有兩千。

一條人命，也就只值兩千。

給二傻下葬的那天，大傻也沒回來。

後來不知怎麼地，參與打架的那群小混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大家都說是大傻做的，可是根本就沒有證據，而且也沒有人能抓得到他。後來有一家人上門來鬧，院長就冷冰冰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鬧，潑紅漆、在門口撒潑、拿著刀揮舞著說要砍死他們，院長都無動於衷，就像看一場鬧劇。

後來，那鬧事的一家人都死了，被人發現時，滿屋的血跡，極其可怕。

還剩一家逃去了北上廣，連房子、家產都沒來得及處理就走了，過年都不敢回來。後來聽某個人說，那一家人都慘死了，驚動了當地的警方，可是幾年過去了，都沒有抓到兇手。

後來，又聽說，大傻現在成了東南亞的黑幫老大，整了容，雖然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可怕，但還是很嚇人。

這些都是安然聽別人說的。他見過大傻一次，那時候，大傻帶著口罩、一身黑衣，帶著口罩和帽子，僅露出的眼睛就嚇壞了安然。大傻也成了個氣勢迫人的大人物，卻是偷偷摸摸地找到了院長，把一大沓什麼東西放在院長桌上，安然躲在門外看不清。

只聽見院長說：「我不能收你的錢，你把自己照顧好就好了。」

後來，再也沒有人會來找孤兒院麻煩，上面的扶助金也開始足金足兩地下來了，甚至還多了不少。

有時，院長會打趣說：「那是因為二傻在庇護我們啊，什麼妖魔鬼怪啊都不敢再來惹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