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安然想起來了。

電話撥通了，有人接了，是孫凌皓。

那時，安然躺在沙發上，忍著哭腔、壓抑著聲音，「顧牧之？」

「……不是。」

電話那頭的孫凌皓也聽出了不對勁，沒了一貫的嘻嘻哈哈，「我是會長，」

「這樣啊……」

說不失望是假的，明知道顧牧之是不可能接電話的，可是被接通的一瞬間，他所有的悸痛、委屈似乎都被不可言喻的喜悅蓋過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耳朵。

耳邊一陣冰冷，安然伸手抹去。

「這樣啊，他的手機在你這兒啊……」

「……嗯，是。」

不知為何，安然聽著孫凌皓的承認，卻感覺自己已經被顧牧之拋棄了。

可是，顧牧之從來就沒要過他啊……

他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安然又再次陷入了自暴自棄的情緒當中，潮浪般的委屈就快要把安然淹沒。安然忍不住小聲啜泣著。

簡單樸素的客廳里，一盞橘黃色的燈在走廊亮著，落地窗敞開著，淡藍色的窗簾隨著冰冷刺骨的寒風翩躚，天空卻是灰濛蒙的，太陽像是消失了。一個男生披著一件寬大的羽絨服，無力地仰躺在寬敞的沙發上。與寬大的羽絨服相比，男生太過瘦弱了，他像個小孩兒一般蜷縮著身體，清秀的臉上此刻帶著清晰的淚痕。

他眼角的委屈、眼裡的故作堅強，還有從喉嚨間泄露出來的哭聲，多想讓人把他抱在懷裡，為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像對待個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瘦弱的肩背，告訴他：「哭吧哭吧，我就在這裡。」

可是，安然現在就只有一個人，或者說永遠都只有他一個人。

孫凌皓察覺了安然的不對勁，著急地喊著，生怕安然聽不見，「安然，你先別掛電話！！等我一會兒！！我就……」

安然根本就無心聽他說話，隨手一撥掛斷了電話，顧牧之的名字從熒幕上消失。但安然卻忍不住點開了顧牧之的朋友圈，一條一條地翻看著。

他也不知道他在幹嘛，嘴角卻以漂亮的弧度上揚著。

可漸漸地，淚水卻滴落弄髒了熒幕……

……

「哦，」

安然呆愣愣地應了一聲，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嗝！那……那你過來幹嘛？」

「你拿著。」

孫凌皓把顧牧之的手機遞給了安然，安然順手就接下了。大腦清晰地告訴他，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拿著，但心裡卻不想再鬆開手了。依依不捨地對孫凌皓說：「你給我幹嘛，你拿回去。」

暗暗祈禱孫凌皓會給他……

如果說平時總是看不清安然的想法，此刻則恰恰想法，他的故作堅強、他的脆弱此刻都寫在了臉上，一清二楚。孫凌皓抿著嘴唇，沒說什麼，只是把手機往安然懷裡推，「你就拿著吧，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吩咐的。」

安然垂著眸子看著顧牧之的手機，優美的弧線在燈光下折射著迷人的光線，斂下眼瞼把自己那一丟丟的喜悅隱藏起來，久久之後應一聲：「……哦。」

「那、那你一個人沒事吧……」

孫凌皓也不知道還該做些什麼，按道理來說他應該仔細地照顧安然的。但不行，這種特殊待遇只能給自己的媳婦兒！

「沒事。」

安然臉上還帶著酡紅，淡漠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地板，如果忽略被他抱在懷裡的紅酒瓶子的話，似乎一瞬間又恢復了正常：「我還能有什麼事呢……我想去睡一會兒，你走的時候記得關好門。」

無心再想其他，疲憊的安然徑直往二樓走去，卻走進了顧牧之的房間。

把自己拋在顧牧之的床上，紅酒撒出來了一些，沾染在白黑相間的被子上，規律的千鳥格子此刻卻被那一抹紅色破壞，魅惑的紅色在上面漸漸暈染開，映著灰濛蒙的天，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和絕望。

安然用指尖輕輕觸摸那一片濕潤，思想越飄越遠。瓶子被他鬆開了滾落在地，昂貴的地毯也染上了一片紅。身子蜷縮在被子里，被溫暖包圍著，困意再次襲來，安然閉上了眼睛，手裡卻依舊緊緊地攥著顧牧之的電話。

可很快，一陣鈴聲硬是把安然從睡夢中拉出來。有些絕望，安然渙散的目光望著前方：難道我睡個覺都有錯嗎？

拿起來一看，手中這個一看就很貴的手機完全不是他那個一千買來的二手機。安然才恍然想起，這是顧牧之的手機。沒有備註，熒幕上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號碼，安然想也不想就掛斷了。

可剛一掛斷，電話又響起來了，而且還是剛才那個亂七八糟的電話，安然再次掛斷。但對方就像是和安然杠上了似的，不停地打來，安然不停地掛斷，這樣來來回回四五次之後，安然終於妥協了。

忍著醉酒的頭疼，煩躁地開口：「喂？」

那邊一陣沉默。安然被氣得都快罵娘了：「說話啊！」

「你生氣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誰被這樣吵著都會生氣啊！！」

一氣之下說完，安然才愣愣地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聲音無比的熟悉……

拿著手機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安然下意識地往被子深處鑽去，似乎這樣可以掩蓋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聲音顫慄著：「顧、顧牧之？」

「嘖嘖~~」

那邊傳來顧牧之調侃的笑聲，「你說怎麼每次打電話，你都在睡覺呢？」

「不知道啊……」

聽著他的笑聲，安然漸漸也放鬆了下來，身體被溫暖包圍著，舒服得麻痹神經，「大概是因為倒霉吧……」

「你說，倒霉這麼多次，」

顧牧之的聲音格外地低沉，似乎他也累了，但聲音卻格外地清醒，「這算不算是一種命中註定啊……」

命中註定啊……

難道不是嗎？

他遇見了唯一的那個ta。

困意再次襲來，安然垂下眼瞼，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以一種漂亮的弧度上揚著，「應該算吧……」

但顧牧之應該不相信命中註定這種說法吧……

耳邊傳來顧牧之低低的笑聲，低沉而動聽，卻像是在嘲諷。嘲諷命運、嘲諷他自己……

「安然，你知道嗎？其實我就是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