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被嗆得有些無辜，想反駁，卻最終還是拿起筷子。相反，倒是管茜茜似乎不再糾結這件事了。

管茜茜一向都是吃完就跑，收拾碗筷都是安然來做的，安然也沒什麼意見。只是在洗碗的時候，安然的思想又開始神遊了。

其實他走失並不止一次。

小時候的記憶都不太清晰了，但唯獨……

他記得，他在警察局門口著急地等著，兩位警察姐姐在一旁陪著他，不停地逗他，可他只直直地望著前面，著急地張望著父母的身影。

他們來了……

雖然臉盲，可是隱藏在血緣中的默契卻堅決地告訴他，那就是他的父母。那是永遠都不能隔斷的羈絆。

兩人在警局不遠處推推嚷嚷，前進的步伐無比地慢。安然那時候還小，不懂。一看見父母就撒開了腿，向兩人飛奔而去！

兩人卻突然往後退了一步，雖然安然還是緊緊地抱住了兩人的雙腿！

「嗚嗚啊啊啊——爸爸、媽媽！」一看見兩人，安然就放開嗓子哭喊。鼻涕、眼淚瞬間沾滿了可愛的臉蛋，惹來兩位警察姐姐的一陣心疼。母親擰著眉頭，蹲下身子安慰他，父親不耐煩地跟在兩位警察姐姐的後面、辦好手續。

聽了警察的一頓訓，兩個大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但安然卻很開心，一下子要母親抱抱、一下子又要父親抱抱。母親敷衍了事，父親直接給了安然一個冷眼。

「吵什麼吵！！煩死了！！」

母親連忙拉住父親：「嘖，說什麼呢！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父親嘆了一口氣，不願意牽著安然的大手卻輕柔地覆上母親微微隆起的肚子，「我這不是……被……」

父親看了幾眼垂著頭不敢說話的安然，「算了，不說這些了……」

兩人恩愛地牽著手，在前面走著。安然卻連牽著他們衣角的勇氣都沒有。

「幸好我們這次做好了檢查，應該是個健康的孩子！」

「是啊……」

……

很快，安然再次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廣場。到底有多快，安然也不記得了，畢竟小時候的記憶剩的不多。就是在這個廣場，安然第一次走失。

這是自從警察局回來以來，父親母親第一次都牽著他。被大大的手牽著，走在人海里，望著全然陌生的臉在面前來來往往，安然有史以來感到了慌張、害怕。從那天開始，這種感覺就從沒有離開過。

父親、母親鬆開了他的手，母親摸摸他的頭，笑意盈盈道：「媽媽給你買雪糕好不好？」

安然攥緊小小的拳頭，回以燦爛的笑容：「好！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回來哦！我一定會乖乖的呆在這兒的，不會亂跑的！」

「那就最好。」父親笑了笑，拉著母親走了。

「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雪糕什麼的，我可以不要。我也不會和未來的弟弟妹妹搶什麼，如果需要，弟弟妹妹需要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可為什麼你們就是不帶我回家。

安然獃獃地坐著，太陽漸漸西下，最後一抹殘陽還沒有被黑夜吞噬，廣場就迅速被大媽們佔領，一片歌舞昇平。許多家長帶著孩子出來玩，陣陣笑聲在安然身邊此起彼伏。

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半夜的時候，人販子又找上了安然。在寥寥無人的廣場上，安然放開嗓子嘶吼，拚命掙扎著，除了換來人販子的一陣毒打，沒有人來救他。

後來，安然在被運走的途中逃走了。

我其實還是很聰明的對不對？

爸爸媽媽你們誇誇我好不好？

……

手裡還握著沾滿了泡沫的洗碗布，安然雙手顫抖著撐在洗碗台上，充盈了淚水的眼睛直直望著天花板，不肯眨一下，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

管茜茜出去了。

地下室有個小型酒窖，裡面有不少好酒，大部分都是紅酒。據說很貴，安然也沒多想，隨手抓起一瓶，坐在沙發上細細品嚐起來。一口一口地抿著，紅酒的甘甜纏繞在舌尖，些許酒精麻醉著大腦。

巨大的電視上放著無腦的綜藝，笑聲充滿了整棟寂靜的別墅，卻被安然的心拒絕在門外。那個地方，安靜得很，只聽得見某個人的哭泣聲。可是安然並不想聽見，一直把聲音調到最大，可那個聲音卻越發清晰了。

也幸虧這裡不是商業房，不然老早就被鄰居給投訴了。

耳朵被震得生疼，可安然卻嫌聲音開得不夠大。索性了不管了，任由那個哭泣的聲音回蕩著，抱著紅酒，一口一口地抿著。

顧牧之說過的，紅酒就該細細品嚐。

誒？如果他像喝白開水一樣囫圇吞棗，顧牧之會不會被氣得指著他的腦袋罵？

……

「安然？」

「安然？」

被吵醒，安然迷糊著雙眼，努力看清來人。Ennn，這聲音和身型像孫凌皓，其實樣貌也有點像，只是他難得的認真的模樣讓安然有些不肯定。

「嗯？會長？」

孫凌皓擰著眉頭掃視癱睡在沙發上的安然，「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安然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地上躺著三四個瓶子，而他懷裡還抱著一個，有些無辜地對著孫凌皓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瓶啊……」

孫凌皓無奈地搖搖頭，給安然打了一杯水。

「誒誒誒？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爬窗啊。」

「那那那、那啥？你、你你你怎麼來了？」

「……」孫凌皓看了臉上帶著酡紅的安然，指了指他身旁還開著的手已經熄滅的手機。

哦，對了。

安然想起來了，他好像給顧牧之打了個電話。

只是想找個人，隨便誰都好。

可是他卻點了顧牧之的電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撥出去了。顧牧之三個字在熒幕上亮著，想著顧牧之在國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接，就任由電話這樣響著。聽著有規律的嘟嘟聲，似乎電話的那一頭真的有個人願意聽著，那頭的那個人會牽著他回家。

即使他迷失在人海里，那個人也會堅定地牽著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