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吟看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半信半疑地開口道：「……棲言？」

而面前這人正是沈子吟的知交好友，方氏掌門二子方棲言。方棲言一笑，算是應了。

言曲方氏坐落南枝原，壓鎮烏蘇塔。每隔十年才會收一次弟子。得世人口傳曰「有方氏者，即如南原之水也，重寧靜矣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在寧靜的水鄉中，在言曲方氏門下的人幾乎都過著類似隱居的生活。

說白了就是喜歡浪。

門派主地南枝原依山而立，殿堂高高在上，可惜沒幾個人住；

鎮塔為初期鎮壓窮極惡獸之塔，萬繩束之，可惜沒幾個人管；

原長千里，水鄉寧安，霧氣長盤。於是就仗著山界封印百年固穩，弟子們都被掌門趕下山玩水去了。

「你……你怎麼出界來了？」

方棲言選了一盞手邊的茶，朝沈子吟的方向推了推，微笑道：「閑來無事在書室弄了些類似占卜之術的東西，無意測到你會來宗祁這邊。多年未見甚是想念，於是便來這邊等你了。」

沈子吟聽了之後一臉感動地對方棲言道：「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鬼話嗎？」

如果說在一堆玩水的言曲弟子之中還有例外的話，大概就是方棲言此人了。

棲言此人，掌門第二子也。膚白貌美為人和善，可惜不喜歡出去玩。

棲言此人，掌門預選人也。廣讀詩書識得天下，可惜不喜歡出去玩。

在早些年的時候，沈子吟就曾聽他可親的父親沈南浦和可敬的方氏掌門一同深情地吐槽過方棲言。於是最終兩人為了不讓方棲言繼續自守自閉，決定一起將方棲言拉出來好好玩玩，並且決定了「順便」帶上同樣自守的沈子吟。

於是就有了沈子吟十歲參加無言谷眾門討征，並且與方棲言結識這一段經歷。

想起幾年前動不動就被比自己還要自守的方棲言拉著留在家裡三五天不出閣樓呆到發霉的往事，沈子吟只覺得牙有點疼。

方棲言見忽悠不過他，幹脆將手一攤：「哎，你知道的，我一點也不想出界。可家父最近收到了類似信件什麼的東西，看了之後就吼著讓我出界下南枝原，還說要是不應就一把火燒了我的閣樓。」

這時候沈子吟突然想起下山之前沈南浦對他說的「我不會派人在暗中保護你，想要證明自己就活著回來」等之類的話了，又看了看面前的方棲言，不禁失笑。

原來，不喊人暗中保護的意思，就是叫一個人明著保護他嗎。

搞半天，這兩位大掌門又是串通好把他倆拉出來玩玩來的。

「那你怎麼出現在這了？」沈子吟問道。

「在宗祁等你啊。」

「不，我是問你為什麼在我的廂房裡。」

「……」

在幾秒的凝固後，方棲言笑道：「我覺得你這個廂房貫徹靈流，又正對月華，四面通透，頗有活氣，所以……」

「說人話。」

「我錢袋被偷了。」

「……」

——

於是在方棲言近一個半時辰的深情解說，沈子吟聽解了一出溫婉清純無害少年在下山以後如何水土不服如何人畜不分如何慘遭坑蒙拐騙並且如何讓錢袋被偷的故事。

看著方棲言一杯又一杯地給自己灌茶，沈子吟有那麼一瞬間覺著，他喝下去的全部都是他流的辛酸淚。

「那你不去找錢袋，也不回南枝原去拿錢，空坐在這裡是幹什麼？」沈子吟按住額頭，緩了緩自己的頭疼。

方棲言彎眸，笑著看他：「我在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你為什麼會認為別人的思維和你的能在同一條線上……」沈子吟深表質疑的話語還沒說完，就看到方棲言瞳孔中飄過的狡黠的光。

「你……？」

方棲言唇角微勾，手輕輕一轉，手中便多出了一塊玉佩。

此玉通體白透晶瑩，花紋細而不繁。雕刻的花蔓以微小的弧度蔓延，花枝與花瓣皆纏繞周身。玉纓由晶珠結引，長而不亂。

沈子吟只單看這玉佩的材質便知不是常見之物。他湊近一看，才恍然大悟。

玉雕花枝，是門派信物。

「他啊，玉佩落在我這兒了。」

——

四大氏族各有各的特色代表。如鎖樓沈氏者身著是銀絲葉紋別肩長衣，腰間配點血凝珠；言曲方氏者佩劍執簫，衣間紋墨色疏竹單鶴；醉花白氏者玄色長袍，背別長刀；蒼垂顧氏者指環玉戒，身攜長杖，佩玉別腰。

而其中提及擁有玉佩有兩個氏族，醉花白氏和蒼垂顧氏。

沈子吟道：「是顧氏的人？」

方棲言思索了一番，道：「不大可能。我有聞蒼垂塔下鎮壓的東西近期躁亂不止，怕是不太可能會輕易放人下山。」

「況且，就算是下山了，也不至於下到南枝原來。」

「那就是白氏的人了？」

「也不大可能。白氏不是只有先始祖血親一脈才擁有玉佩麼？」

「萬一真的是血親一脈呢？」

「你是在暗指那個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的白氏掌門之子？」

「我聽聞他最近又和他爹吵架了。」

「問題是以白氏掌門那暴脾氣，不把他抓著關起來那才叫稀奇了。而且，他為什麼要來偷我的東西？」

「……那會不會這玉佩是被別人偷過來的，然後在偷你錢袋的時候不小心落了？」

方棲言沉吟：「大概也就這一種可能了。」

他翻轉著打量這塊玉佩，道：「這麼好的材質，就這樣丟了的話那人肯定捨不得。」

沈子吟看他眸子中似乎在閃光的星辰，瞬間就讀懂了他話里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