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善城是依山而建的小城。

雖說規模不大，在此生活的人家也少，但它坐擁兩山一谷，作為連接內地和外地的閘口，在戰略上有著重要作用。

倒不如說，這座城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防治外賊而建的。

曾經王朝更迭各方割據，明善城依靠這先天的地形條件，為擁有它的朝軍創造了不少優勢。但如今，本國疆域不斷外擴，明善城不再是邊緣的鎖敵之城，這便令它失去了曾經的地位，漸漸落寞下來。

而如今，他們再次於明善城建立壁壘，不知這已經沉寂多年的小城，還能否拾起夕日作為要塞的光輝？

……

「據前方眼線的消息，敵軍距離明善還有大約五日的路程。」

到明善城的第一日晚，還未等眾人安備好行裝，隊長們便接到命令，匆匆召開了集會。

命令是總將程准下發的，先令隊長悉知戰況，再下達至各隊各人。

此時，陸辭序他們所聽的，便是集會後郭富安帶回的情報。

狹窄的木棚中，郭富安將地圖攤開在小桌，向著眾人展示。

「我們，現在在這。」郭富安的手指指向地圖上群山環抱之地，即明善的標點。

「敵人，大約在這。」手指下移，越過參差的原野，至鄰城古回。

「隨說是鄰城，但作為駐兵之地，離戰場未免有些遠了……」

說著，他用手指蘸了些泥水，在兩城幾近中點處圈了一道：「我們猜測，敵人應該會駐紮在這裡——小河村。」

他所說的「小河村」，是坐落在古回城和明善城之間的一個村莊，近年來因為不穩定的外族關係及時常會爆發的叛亂，已被逐漸遺棄，於現也只剩幾座房子的空殼。

既有基設，又近目標，以此作為駐軍點，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然後，根據前方卡口那邊的消息……」郭富安停了停，說道，「叛軍應該是和外族勾結了，敵人的人數在我們的人數之上。」

「……」周邊一片寂靜，只能聽見火燈台燃燒時斷斷續續的「噼里啪啦」聲。

坐在外圍的陸辭序心中也不免一滯。

這也就是說……正面迎敵的話，我方的勝算不高。

……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可真放到了面前，果真還是令人十分不安啊。

「咳、所以，」郭富安清了清嗓子，暫且是從這凝重的氛圍里掙脫了出來，繼續說道，「我們的目標並非是剿滅叛匪，而是守城。

「——拚死守住明善城口，不讓敵人再向內地前進。

「我們已經接到消息了——根據西域戰線的消息，對抗外族的戰役已經告一段落了。雖說敵軍還未撤去，但我軍鎮壓取得相對成功的情況下，外族在一段時間裡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大動作。」

郭富安的手指從西域滑向明善，將兩地相連：「陛下已經下令，從西北大軍中抽出了一部分軍隊南下，支援面南軍。

「也就是說，我們只要堅持到援軍到達就好了。」

下邊議論聲漸起，多數是在討論援軍大概什麼時候能抵達。郭富安用指節叩了叩桌子，示意大家安靜，關於援軍抵達時間的問題，他只說已經確認軍隊從西北出發了。

山高路遠，途中的一切都是未知數，哪能推測確切的日期呢。

「……明善是山中之城，易守難攻，我們是有優勢的。」郭富安如此說道，向著城門的方向指去，「城門兩側的山道，只要我們能夠成功佔領，那麼守城的難度便會大幅下降。」

這很好理解。敵人要進犯明善可從三條路走，其中兩條是左右兩山的路，剩下的便是通往正城門的谷中路。如果我方能夠佔領兩側山道，那便是截斷了敵軍的路。且，佔據了地勢上的先機。

「任務已經布置下來了。」郭富安將聲音提升了些，向大家宣布，「明天一早，我們便出發去左山設置路障，阻絕敵軍上山的道路。」

「是！」眾人應答。

「隊長，那營地里的東西要咋子辦嘛？」有人提問。

「先自己收拾了唄，離睡覺不還有一段時間呢嘛，」郭富安擺擺手，「明天又不是全軍出動，營地的布置有剩下的人負責呢，甭擔心。」

說完，他便示意大家解散：「該幹嘛幹嘛去吧，今晚沒安排咱們值守，就先把自己手頭上的事做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也別耽擱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得出發。」

隊員們紛紛應聲，隨後便各自散去了。

陸辭序回到馬車旁卸貨，同時聽旁邊陳安不斷碎碎念。

「哎你說，就咱們能設置的那些路障，能攔他們多久啊？」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在自言自語。

「嗯……」陸辭序答不上來，只能悶頭拆卸行李，「有總比沒有好吧，只能儘力了。」

「也是，這種東西也只能看命了。」陳安如此應道，搬著東西去了別處。

他走時，陸辭序仍能聽見他的碎碎念傳來：「擋也能擋，但擋不了多久吧……如果他們決定將兵力投到山上的話……」

後面的內容就聽不見了，但想來也都是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東西。

陸辭序看了眼堆積在一旁的材料，不自覺嘆了口氣，轉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想著還是早些休息好。

回到帳篷時，陸子雨已經在裡面了，正坐在自己的被褥上捶著肩。從面色上看，她也不似平常那般有精神，看樣子是累得狠了。

「啊，哥。」見他回來，陸子雨露出了笑容。

此時帳內帳外都沒有其他人，陸子雨便不用那假名佯裝的稱呼，而是拾起了以前的習慣。

想來也好笑，之前陸子雨一下沒改過口來，不小心在陳安面前露了馬腳。自己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陳安就自動地聯想到了之前他給他編的故事，並自然地認定了他和陸子雨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如此稱呼只是感情深厚的證明。

也不知這小子到底是耿直還是怎麼樣，他好像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自己說的話。

……省事的同時，倒還令自己有點感動了。

只是，戰爭一旦開始……自己能再見到他的機會，還有多少呢？

是否就像郭富安所說，一不小心就陰陽兩隔……？

不自覺想到這兒，陸辭序趕忙搖搖頭，暫且拋開了這些雜念，朝面前的陸子雨笑笑，將自己的水袋解下來遞給她：「嗯，可累壞了吧。」

「對呀，要做的事可多了。」陸子雨接過水袋，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幾口，嘟嘟囔囔，「明天還要……啊對了，你們明天的任務是什麼呀？我們隊說是去山上布置路障呢。」

「我們也是。」陸辭序拍拍她的頭，「你們隊去左山還是右山？」

「右山。」

「我們是去左山呢……」

正說著，帳外傳來腳步聲。

陳安撩開帳簾走進來，也不知剛是做了什麼事，他正不停地甩著胳膊，時不時「哎喲」叫喚一聲。

「這是幹什麼去了。」陸辭序從陸子雨手中接過水袋，遞給陳安。

「甭提了，卸大件呢，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沒一個人在，我硬是一個人搬到位了……手差點給我折了。」陳安接過水袋，呲牙咧嘴道，「哎，你們在聊什麼呢。」

「在聊明天的任務。」陸子雨答道。

「哦哦，小賀是去做什麼？」

「也是去布置路障，不過是去右山，和咱們不同路。」陸辭序答。

「這樣啊……」陳安喝著水，思索道，「剛剛打聽了一下，聽說兩座山各派了三隊去呢，剩下的留在城裡布置城門……小賀你是十隊的吧，十隊的集點離右山近，負責右山也挺合理的。」

「原來是按集點分？我還以為是隨機抽的呢。」

「鬼知道呢，我瞎掰扯呢，你別真信了。」陳安擺手，「不過這樣看咱們隊集點離左山挺近那是真的……哎小賀，要不明天你就跟著我們隊走吧？省得再跑到那頭上右山了。」

說是為了方便……但陸辭序總覺得他說這話是為了幫自己。

「啊……誒？還是不了吧……」陸子雨撓撓頭，「我還是回隊吧，這關鍵時刻讓隊長找不到人也不好。」

「嗯……說的也是啊……唉。」陳安嘆了口氣，拿上澡巾準備去洗漱了。

走之前，他望向靠左最里側的床鋪，問道：「對了，孫哥呢，還沒回來？」

孫哥，說的是除了他們三個外的另一個同帳隊友，名為孫實，年紀比他們都大，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

「不知道呢……大概還在做事吧。」陸辭序也看了眼，「你出去要是看見他就讓他早些回來吧，不用那麼賣力了，隊長不說了剩下的明天有人幫我們收拾麼。」

「好嘞好嘞。」陳安點頭應了，將澡巾搭在肩上便晃出了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