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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

花。

雲。

影。

……

……

朝言秀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無名區的廢墟之上。

周圍是混沌的空氣，環繞著他的身軀和四肢，沉重地流淌著。

渾濁的雲成堆壓下。

一呼一吸之間唯有灰塵的氣味。

鼻腔傳來隱約的刺痛。

原本好像喪失了的五感在這一刻才慢慢恢復過來。他察覺到自己的胸腔在劇烈震動，肺部不斷擴展，又不斷收縮。

肌肉酸痛，已經不足以支撐骨骼。

風輕輕拂過，原本有溫度的汗水化成一片冰冷。

順著毛孔侵入，讓他止不住地顫抖。

好冷。

……

他想起來跑出宿舍時翟楊的一聲叫喊。

……

……

……要回去了。

……

這樣突然地跑出來，那群人肯定要慌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老張頭看見……要是告訴了老陳可就大事不妙了。

……

……該回去了。

朝言秀這樣想著，抬起了腳，想要轉身。

然而下一秒，他雙腿一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雙手無法反應，身體也失去支撐，整個人直接癱倒。

他就這樣倒在了廢墟里。

……

雨。

不知為何，一定要在這個時間點落下的雨。

彷彿在嘲笑他，滴滴點點，淅淅瀝瀝。

打在他的額頭，打在他的臉頰，打在他的嘴唇。

啪嗒一下，精準地打在他的眼球。

眼眶無法盛裝的液體，從眼角溢出，順著面部的輪廓滑落。

好疼。

好累。

……

好冷。

朝言秀翻了個身，剩餘的力氣，全部用來蜷縮身體。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感知。

不管是溫度，還是觸感。

冰冷而僵硬，好像和身下破碎的石塊融為一體。

沉重的，停滯的——他的生命。

無法獲救，只能停在原地等待消亡。

——上一次對這種概念有如此強烈的預感，還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而如今，豪雨呼嘯，又把他帶回了那死寂的房間。

沉默著的父親終於也轉身離去，只留下他一人，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傾倒的木椅，以及懸在房樑上的繩索殘骸。

禁錮在此地的，他的生命。

當初奪走母親生命的繩索，如今已然纏繞到了他的頸脖；木椅倒塌濺起的灰塵，覆蓋在他的皮膚；倉庫內難以流動的空氣緩慢停下，化作水泥澆築在他的四肢。

等待最終的坍塌，化作碎片，就如身下的這片廢墟。

……當然沒有那麼龐大，充其量不過是灰塵。

朝言秀有點想笑，但到嘴邊卻囁嚅不出，最終吐出口的只有嘆息。

「唉……」朝言秀艱難地吐出這一口氣，隨後疲憊地閉上了眼。

豪雨依舊。

……

……

不知過了多久。

應該也沒過多久吧，畢竟雨還在下。

淅淅瀝瀝滴滴答答聲音的規律被什麼輕微的聲響打破了。

首先是，混雜這水聲的腳步聲。

踏進積水，又帶起積水的。

這樣一路走來，想必鞋子早就濕透了吧。

然後，伴隨著腳步聲靠近的，是雨點打在傘面上的聲音。

……沙沙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老舊收音機的雜音。

靠近了。

……

如果可以的話，朝言秀是想給那個人讓路的。

畢竟走著走著看見一個人縮在這裡，怎麼都會被嚇一跳對吧。

但是很不幸，他現在沒有動彈的力氣。

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腳步聲依舊，從遠處到耳邊。

沙沙聲依舊，從耳邊到頭頂。

雨點對他的侵蝕在此刻停止。

朝言秀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面頰上的雨水盡數滑落，原本壓在眼皮上的重量似乎在這個瞬間全部消失。

他睜開了眼。

仍是被雨水覆蓋的視線。

朦朦朧朧中，他看見的是停在他面前的白鞋，以及半截濕透的校褲。

朝言秀沒有力氣再抬高視線，只是疲憊地睜著眼，瞳孔都未能轉動。

那個人慢慢地蹲下了，小心地將傘移動到他的上方，以確保能夠遮擋住更大的面積。

他的臉就在此刻映入了朝言秀的視野。

閃電呼嘯而過。

慘白的光籠罩在他身上，一瞬間，讓他恍若降世的神明。

……

也對，能想到這個地方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他一人。

朝言秀有點想笑。

但力氣最終散盡，他又緩緩閉上了眼。

白晝蹲在他身邊，看著他一動不動。

隨後，大約是蹲得腿有些麻了，他選了個相對便利的位置坐下了。

手仍是替他撐著傘。

似乎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全身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