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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言秀再睜開眼時，已是破曉。

冷色的暗白從破碎的雲層中泄出，籠罩在碎石的殘骸上。

在太陽升起前，會一直是這樣寂寥的顏色。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風伴著鳥鳴，斷斷續續。

被留下的雨點懸掛在各式各樣的邊角處，稍微一用力就脫離了牽掛，跟隨引力滴入了地面。

啪嗒啪嗒，滴滴答答。

這是，有著不同聲音的清晨。

好像被洗凈過後的，萬物的新生。

他緩了緩神，坐起。身上在他一動不動的姿勢下形成的水窪在這一下後猛地散開，順著衣服的褶皺和皮膚滑到了地面，匯入了更大的水窪。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無一處倖免的濕漉漉的身體。

竟然真的像個落水狗一樣在這躺了一晚上，細想來似乎有點好笑。

當然他沒有真的笑出來。清晨的風帶著毫不掩飾的寒意，似乎在宣誓夏日已逝，襲擊著他的身軀，好像一個不注意就要侵入骨髓之中。

朝言秀耷拉著酸澀的眼，愣了一會兒神，隨後用潮濕而冰冷的手掌敷上雙眼。

就這樣過了許久。

沒有放下。

因為模糊的混亂的記憶逐漸清晰。

因為意識到了，意識到了——

身後放著的是替他擋了半個夜晚的雨的傘。

身旁坐著的是看見了他的破碎和殘缺的人。

……好想逃。

想著，如果能從這裡瞬移到另一個地方就好了。

哪裡都好，只要不是在這裡……不，只要是不在這個人身邊……

他能感受到，來自身邊的目光。

落在他身上。

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麼，那目光又收了回去，轉向了別處。

……

啊，真是乖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想必若是自己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他都不會多說一句話。

但是，朝言秀自覺自己還沒有混賬到這個地步。

於是他放下了手，朝著身旁人的方向看去。

那人的視線背對著他，投向的地方是遙遠的東邊。

是層次不齊的建築中透出的絲絲點點，比天空中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明亮的，朝陽初升之處。

察覺到他的視線，白晝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在短暫的停頓後朝他笑道：「早上好。」

——

和朝陽一樣眩目。

即使同他一樣，渾身濕透，也。

看不出一點狼狽。

與他不同的，被雨水洗凈後的，被暫新的一日賦予的新生。

朝言秀不止一次地想過——

白晝。

真是適合他的名字。

「……早。」朝言秀短促地回應了。

仍是柔和的目光。

其實朝言秀有很多想問的。

比如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他會知道他在這裡？

為什麼要給他撐傘？為什麼寧願自己濕透？

……為什麼，在這待了一整個夜晚？

……

……

問不出口。

這些問題，明明都與自己關聯，直擊那不忍直視的醜態。

如果不問出口，也許還能當做無事發生。

一旦問出來，就無法迴避了。

……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樣的清晨，會是與他一起迎接呢？

……

·

朝言秀不知道自己這樣愣愣地和他對視了許久。等他反應過來，連忙要將目光收回時，白晝卻先開了口。

「……我第一次見你時，就是在這裡。」

他說了這樣一句。

朝言秀愣了愣。

雖然並未指明，但絕不是他記憶中的兩人第一次見面。

「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這之後，就沒再往下說。

僅此，好像明晰了所有。

——

原來，向著破碎的他投來的視線，不止一次。

但是。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也願意靠近嗎？

……

此刻。

極致地想要逃走。

最好是把自己掩埋進暗無天日的角落，再也不要觸碰這要把人灼傷的光。

但是，恍惚間有種想要埋頭痛哭的心情，令他動彈不得。

到底是什麼？

這種心情，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