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陸辭序腦子真當是宕了機，就連陸子雨撲到他身上來的那一下都沒能讓他清醒。他就這樣呆愣愣地站著，任憑陸子雨抱著他又笑又跳。

「哥！你怎麼在這裡啊！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怎麼一聲不吭就消失了怎麼什麼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呀嗚嗚嗚……」

「我怎麼在這裡……」

霎時，陸辭序陷入了茫然之中。他恍惚間覺著似乎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心下竟還生起了些許慌亂，好像是錯事被人當面揭露了似的。

但沒過多久，他就反應了過來。

確實，他不告而別是真，消失數年是真，杳無音訊是真。

……但是！這都不是重點！至少不是現在的重點！

陸辭序手忙腳亂地將貼在他身上的陸子雨扒拉了下來，扶著她的肩將她按在原地，哽了許久才問出這一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陸子雨也如大夢初醒，好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她原本因為興奮而脹紅的臉慢慢變得蒼白，眼神也逐漸漂移至遠方。

「呃……」

「……」

陸辭序覺得自己有些崩潰。

這裡是哪裡？是軍營，是距離季州有十萬八千里遠的軍營，是即將要與敵人開戰的軍營。

為何自己的妹妹——一個正處於花季的柔弱女子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陸辭序深吸了幾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將狀態勉強穩定了下來。他在心中默念無數次要冷靜，告訴自己不管怎樣先把握好現狀。

而就在他顫抖著聲音，想要開口問些什麼時，屋外傳來了陳安的呼喊聲。

「哎小六，快來吃飯啊！今天有可多肉呢！」陳安興沖沖地推門而入，「你要再不去可就沒得吃啦！你在幹嘛呢……」

這一進門，便瞧見了他們二人彷彿在僵持的一樣場景。

「……呃……？」陳安愣在原地。

這便給屋內詭異的氛圍平添了幾分尷尬。

「我……我要去吃飯！」陸子雨好像是抓住了機會一樣，如是大喊一聲。她從陸辭序手中一個金蟬脫殼掙出，飛快地從陳安身側的縫隙中鑽出了門，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陸辭序獃獃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半天沒有反應。

陳安也沒回過神來。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他剛剛甚至都看清對面那人是誰，就被一下子越了過去，這讓他愣是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況。

於是他看看門外，又看看門內，不知該先著急哪一個。

陸辭序是徹底沒了動靜，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似自己因做錯事而被罰站的情形。

半晌後，陳安終於是覺著不能再這樣不明不白下去了。他想了想，悄悄地湊近陸辭序，拍了拍他，試探地叫了一聲：「嘿……」

他本是試圖讓自己的好友能產生點反應，好讓氣氛不要這樣莫名，誰知這一拍是讓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看著他，讓他猝不及防，被嚇了好大一跳。

然而他的表情卻十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走，去吃飯。」他也拍了拍陳安，隨後先行走出了門。

「啊、啊？……哦……」陳安回過神來，也不敢多問，小跑著跟了上去。

……

臨時搭建的用餐的帳篷內，人頭涌動，但多數是已經吃完飯收拾了準備離去的人。

陸辭序和陳安很幸運，得到了鍋底的最後兩大勺肉。不過這時陸辭序可沒什麼心情在意碗里的東西，他的目光越過了好幾排桌椅，準確地鎖定在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他這模樣著實是讓陳安覺得詭異。在陳安看來，這眼前的人就和著了什麼道一樣，雖然看上去正常，但總感覺好像有什麼魂是被生生抽走了。

而這邊全神貫注的陸辭序當然是感受不到陳安的驚恐，對陸子雨動態的關注已然讓他忽略了其餘所有，甚至是自身，以至於他扒了好幾口飯全未扒進嘴裡，反而是扒到了衣服上。

開始吃飯後沒多久，帳簾處探進來一個腦袋，喊道：「西房的馬廄缺草料，來幾個人搬點過去啊！」

「我！我去我去！」視線中，陸子雨對著碗猛扒了幾口，將飯菜全都趕凈後扔下碗跳起，連嘴裡的飯都沒咽下，便又是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陸辭序一驚，也是把碗一放猛的站起，準備一個箭步就跟過去。誰知旁邊的陳安被他的動作嚇到，下意識拽了他一把，這才讓他瞬間回到了現實。

……對啊……不能太明顯了。

從陸子雨的打扮和方才他所看的她身邊的情況來看，想必現在大家還不知道她是女子……若是因為他讓其他人知道了……

「喂小六……到底是咋了啊……？」陳安無比擔憂。

「……」陸辭序壓抑住了躁動的心情，乖乖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對他笑笑，「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沒做。」

陳安點點頭，鬆開了拽著他的手，但顯然是沒信。

……這小子，到時候還得把他給糊弄過去……

陸辭序有一瞬的頭疼，隨後胃不覺有些隱隱作痛。

……所以，到底為什麼……陸子雨會出現在這裡？

……

晚間，用完餐，隊長們交代了隊伍工作的分配後，大家便都各自散去歇息了，只留下了稀稀散散的幾部分人，各自往將要值守的方向去。

陸辭序惦記陸子雨的去向，在散隊後便前往了先前聽說的「西房的馬廄」，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陸子雨的蹤跡。

此時天已經是完全黑了，等他到時，更是一片寂靜。

西房的馬廄外空空蕩盪，連火把都沒有。除了偶爾傳出的馬匹的喘息和蟲鳴，便再無其他。

陸辭序轉了一圈，沒看見陸子雨的蹤跡，有些悵然若失。他倚在圍欄上，不自覺長嘆了一口氣。

在震驚和激動平息之後，心中剩餘的僅只有無力。他試想過無數種與陸子雨重逢的場面，卻唯獨沒料到會是今天這般情況。

他倒不是因為陸子雨身為一個女子卻突然出現在軍營而生氣，也沒有在怪她不自量力。

他只是在擔憂，在這種環境下，只憑他一人，要怎樣護住她的周全？

若是在別處還好說，依借周邊人物總會有法子。可如今他們身處的是軍營，再向前便是戰場，刀光劍影中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更何況說去保自己的妹妹？

思來想去皆是無果，最後僅有嘆息。

在這裡，他早已不是「陸家的少爺」，陸子雨也不是「陸家的小姐」，身份不再能幫到他們任何。無人仗仰又無人幫扶，這條路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陸辭序望著澄澈的夜空出神。他的思緒飄飄蕩蕩，不由得就飄回了過去。

曾與陸子雨相伴的幼年時光浮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