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用餐過後，這場心驚膽戰的宴會終於走進了尾聲。陸辭序為不暴露身份，在餐盤前裝了近半個時辰的淑女，飯菜都沒動過幾口還逼著自己細嚼慢咽，痛苦之餘在心裡想著回去一定要加餐。

不過，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宴會的全程下來他就沒看見過林有行的身影。不止是林有行，連身為家主的東陽王都沒有露過面，反而一直是正夫人在主持大局。

他看了眼原月，原月也覺得奇怪，張望了半天也沒個結果。陸辭序無法開口，原月也不好過問，最後便只能搖搖頭作罷。

陸辭序原先還抱著樂觀的心態，覺著多半是他們在別殿聚會，女眷不便參與才一直沒能見他，但直到最後離開時都沒見林有行出現，他這才將心中的不安坐實。

他走時，是正夫人親自為他送行。

「林大人先行回去了，托咱們告訴夫人不必多等了。」菊青如是對他說，「大人留了馬車在這待著夫人，夫人直接回去便是。」

看那門前停留的馬車，確實是林府所屬的，車夫陸辭序也認識。

陸辭序有些猶豫，因為想過車夫被收買的情況。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昭昭也被留了下來等他。

這就沒什麼要疑慮的了……可是，林有行他？

「大人他……是有什麼事嗎？」原月趕忙問道。

菊青沒有應答，只是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正夫人。

正夫人也沒有回答原月，反而是有些怪異地看著陸辭序：「林夫人……當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陸辭序被她一問，反而更加茫然。

「……算了。」看他一無所知的模樣，正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不知道……也是好事。這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能管得著的。」

說罷，她便不再開口。陸辭序自知無法追問，便作罷，頷首示禮告別後便登上了馬車。

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辭序想起林有行說的「見個人」。

那個人是誰？和林有行又是什麼關係？林有行變得異樣是否和他有關？

……

陸辭序的頭有些作痛。

說到底，對於林有行那邊的事，他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

馬車就這麼一路駛回了林府。

「昭昭。」下車後，陸辭序先一步叫住了要送馬車的昭昭。

原月看他有話要問，便主動領著車夫先走了，只留他們二人在原地。

「……在。」昭昭有點魂不守舍的，說話都少了些精神，「有什麼事，公子不妨進去再說吧？」

「……出什麼事了？」陸辭序問道。

雖說這時天色已晚，但也不能確保沒人在附近。他不是不怕被人發現，只是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昭昭看著他，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她也沒叩門，只是如這般和他一同獃獃地站著。

就在對視的那段時間裡，昭昭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無助和迷茫。

這在他面前還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沒等他再問，昭昭便如是開口。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隨後緩慢地低下了頭，沉沉地回答，「我被攔住了……

「大人他、沒和我說……離開的時候也沒讓我跟著，只是吩咐我要等公子。」

「……」

別人就算了，連昭昭也不能知曉……麼？

到底是……

昭昭沒再發聲，陸辭序也說不出話來。

林有行是否是真回了府，現在又在哪裡，他也是不知道的。

——那種原本只是隱隱約約的不安感，在此刻被猛然放大了。

陸辭序叩響了大門。

門應聲而開，今日值守的是宿荷。

宿荷見他們臉色都不大對勁，猜想便知是發生了什麼，遂道：「公子，大人已經回來了。」

「……」陸辭序愣了一愣，垂眸，「這樣啊……」

宿荷點點頭，同時輕輕捏了捏昭昭的手臂，以示安慰。

「……他現在在哪兒？」

「也許是回房了？我一直在這邊，沒注意大人的去向。」宿荷想道，「不過，大人肯定是在府內的，公子不用擔心。」

「好。」陸辭序點點頭，便匆匆往房間的方向去了。

昭昭沒有動彈，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不過去麼？」宿荷問道。

「……」昭昭靜了一會兒，搖搖頭，「大人既不想我跟著，我便不去了，會惹大人心煩的。」

宿荷未應她。半晌後，她側過身，抱住了昭昭。

昭昭將臉埋在她的衣服里，一動不動。靜默良久後，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

這一邊，陸辭序沒能在房間里找到林有行。而且不止是房間，整個前院都沒有他的身影。

他在原地轉了幾圈都沒有什麼頭緒，急得幾乎是要跺腳，最後是連妝束都顧不上卸下，猛一紮頭就跑到了後院去。

但實際上後院也沒什麼好找的地方，侍女們居住的寢屋和早就搬空荒落的偏院，無論哪個都不是林有行會去的地方。

陸辭序不免有些失落。而在他垂頭喪氣經過庭院準備回去等著時，他看見了書房亮起的燭光。

竟是在書房……！？

陸辭序三步並作兩步走，想都沒想就一把推開了書房的門。

「吱呀」一聲，燭火微搖。

林有行確實在書房。此刻，他正拿著燭台，有些驚異地看著突然闖進的陸辭序。

這場面顯得是如此怪異：一邊是太過淡然平靜的林有行，一面是太過緊張慌亂的陸辭序，一時間竟不知古怪的到底是誰。

陸辭序也是愣在了原地。林有行眼中的疑惑讓他覺得好像就和平常一樣，什麼事都沒發生。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退出去敲敲門再進來。

只是他始終都不願相信有毛病的是自己，所以在林有行問出「怎麼了」的時候，他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你還問……」陸辭序瞪著他。本說他是有一堆想問的，但到這時卻全部說不出口了。

「怎麼，你害怕？」林有行似是調侃道，「我不是把昭昭留在那兒等你了麼？」

「不是這事……」好吧，雖然當時他是真的有些驚慌，但他在意的確實不是這個。

「你說要見一個人……是誰？」

「嗯？我說過嗎？」林有行一副迷茫的模樣。

「你別裝！」陸辭序一口火都要憋不住了。

「那麼凶做什麼……」他口上是這樣說著，卻被逗笑了，「不就是齊司攸麼，還能見誰。偷襲我還不允許我找他算賬啊？」

「……昨夜的也是他？」

「嗯……誰知道呢。」林有行聳聳肩，將燭台放至桌案上，「……我找到他後就問了幾句，然後他氣急敗壞，我們就吵起來了。吵到最後我覺得煩，就先回來了咯。」

「……」陸辭序聽得目瞪口呆，「你騙我吧？」

林有行挑了下眉：「此話怎講？」

「……你居然肯乖乖回來？」

「……」林有行沉默，「他眼看著都要打我了，我不往家裡躲往哪兒躲？」

「……你居然不和他對打？」

「說什麼呢，人家可是武將，我打不過。」

陸辭序啞口無言。

林有行的話他聽得將信將疑，一邊覺得古怪離奇，一邊又覺得十分合理。

依照林有行的性格不可能會對這事善罷甘休，可是……衝突畢竟是爆發在別人家中，況且還是這般特殊的日子……他此刻退讓，也有可能是在謀劃未來的報復……？

……可是，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的話里，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說起來，春試將近了吧？」在陸辭序沉思之時，林有行突然發聲問道。

「是啊，大概……還有二月有餘。」陸辭序一愣，「怎麼了？」

林有行的目光中似乎有什麼閃過了一瞬，但沒等陸辭序捕捉到，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沒什麼，怕最近這麼多事耽擱了你備試呢。」林有行道，「要不今夜你就在這兒溫書吧。剛好我也要找點東西看看，就當陪你了。」

「嗯……行。」陸辭序也沒多想，便也點了一個燭台，放到了另一桌案上。

而當他要去里室尋書時，林有行又發聲了。

「雖然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但是……」他緩慢地說道，「你真的不打算把衣服換下來嗎？」

他停了停，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明明是女子的形象，發出的卻是男子的聲音……」

陸辭序：「……閉嘴。」

好吧，完全把這回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