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侍女麼？

不，不是。

若是值夜的侍女，路過時弄出點聲響倒還算是正常。可那聲音不似是走動，反而像是……什麼東西飛躍過去了一般。

陸辭序頓時感到有些不安。現在怎麼說也應該是後半夜了，就算是侍女也不會隨意走動才是。況且這邊只有他和林有行的住處，二人也皆有人貼身照顧，正常情況下，侍女們是很少到這邊來的。

陸辭序睡覺不喜歡留光，所以此刻能借的就只有昏暗的夜光。他坐起身來，盯著緊閉的門看，一刻也不敢鬆懈。

夜光之下他的視野內十分模糊，特別是在久盯著一個地方不放後。他盯了半晌都沒從門前察覺到什麼動靜，彷彿剛才的響動只是他的錯覺。

本說，這種時候安慰安慰自己便可以睡下了。但不知為何，陸辭序的心就是懸著放不下來，心中的不安感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越加越重。

難不成真的是他太疑神疑鬼了……？

或許是因為之前遇襲過一回，才會讓他這般不安？

就在他這樣想著時，一個黑影自他的門前飛竄而過。

……

陸辭序被驚了一下，頓時從腦內的一團亂麻中掙脫了出來。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他看見跟在那影子後出現的另外兩個身影。

那兩個身影沒有跟著第一個影子竄過，而是在他的門前站定了。

陸辭序登時被嚇得渾身發麻。

又是沖著他來的？！

今……今天不是除夕麼……怎麼會有人……

……不對……也有可能就是因為除夕夜……想趁著眾人皆無戒備之心……

這次又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陸辭序猛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擺脫這種全身失力的狀態。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坐以待斃才是真蠢事。

他躡手躡腳地下床，先是移步向原月所在的偏室，想著要將她叫醒。但他還沒走到半路，突然反應了過來，甩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蠢……這時候將她叫醒不是白白拖她入險境麼！還不如就讓她這樣睡著……不與那些人對上，她就不至於有危險……

……只求對方的目的不是滅門吧。

陸辭序欲哭無淚，移回了自己的床鋪前。

他將枕頭塞入被窩，想著偽裝成有人在床上的模樣，這樣在他們找人時製造假象，還可以爭取到一點躲藏或者逃跑的時間……

突然，門旁的窗前多了些動靜，聽著像是窗紙被戳破的聲音。

陸辭序趕忙蹲下。同時，他看見，門口的兩個身影變成了三個。

他的廂房隔壁……那就是林有行的住處。那方才那個人是去對付林有行了？

但是怎麼一點響動都沒有？

而後他便看見了從窗紙那兒戳進來的一根管子。

……迷香？

陸辭序沒見過這玩意，也不知道這玩意的用法和味道。但看見那管子的出口處開始冒出白煙時，他莫名就明白了。

這東西，吸入一點點大概會不省人事吧……

陸辭序幾近匍匐地移動到桌案旁，摸到了自己隨手扔下的巾帕。他將茶壺裡剩餘的水盡數胡亂地倒在巾帕上，用其捂住口鼻，希望能起到些阻擋的作用。

林有行也是被這東西對付了嗎？那他八成是已經陷入昏迷了。

這下沒人會來救他了……

陸辭序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沒出息……怎麼就下意識依賴別人了呢？這種時候明明應該靠自己才對……

他環顧四周，望向了靠里室的屏風。

那兒再靠裡面一點兒，也就是貼近原月的偏室的位置，還有一扇窗，不過是對著植區罷了，可以從那兒爬出去，跑去後院躲躲……

就算他們知曉自己跑了，想要在這偌大的林府抓人也不是件易事。

黑影的劍尖探入門縫，一把斬斷了鎖門的木拴。

陸辭序在他們推開門的前一秒鑽入了屏風後，蹲下身隱匿起來。

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待他們掀開被子發現床上沒人，必會自亂陣腳，等到那時再趁亂溜走。

他附耳於屏風。聽腳步聲，那些人確實是直衝著床鋪去了。

珠簾拂動之聲。

搜尋床鋪之聲。

「人不在這裡。」被刻意壓低的聲音。

很好。陸辭序貓著腰，偷偷摸摸地向裡邊窗戶的位置移動。

而後，他聽見了長劍出鞘之聲。

……不是來自這室內，而是……牆壁之外?

「快找！那女人沒從正門出去，要麼是在這室內藏著，要麼就是從哪個窗戶……」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兵器相交之聲打斷了。

陸辭序依然保持著貼著屏風的動作，只不過這時他的腿彷彿是在那一瞬間被灌上了鉛一般，無法再移動半分。

從屏風那頭傳來的人聲已完全被撕斗聲替代，劍與劍相交，刺耳的碰撞聲自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他沒有中迷香嗎……？還是說他早有所預料？

那可是有三個人啊……他瘋了嗎？

桌椅斷裂之聲。

破風之聲。

陸辭序立馬直起了身子，右移幾步貼向了旁邊另一塊屏風。

果不其然，他剛剛待著的那一塊屏風被一個飛過來的影子帶翻。

陸辭序定睛一看。飛過來的那人一身黑衣，面上也被遮得嚴嚴實實，帽子和面罩中間是一雙陌生的眼。

那人腹部插著一塊碎木，依然是不行了。然而在死前他看見了躲在這邊的陸辭序，遂瞪大了眼，抬起手想要指他。

只是那手抬了一半便猛然落下，那人便帶著一副驚異的表情咽氣了。

劍風舞動之聲。

布料破裂之聲。

屏風外又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隨後是身軀倒地的動靜。

陸辭序早已不敢分辨是誰的聲音，只能透過還在持續的鐵器碰撞之聲辨識林有行的情況。

然而沒過多久，伴隨著瓷器翻覆碎裂之聲，纏鬥停止了。

外面是兩個人喘著粗氣的聲音，只不過其中一個明顯帶了些顫抖。

陸辭序的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他透過露出的屏紗向外看，朦朦朧朧可見兩人的身影，就在離他不過幾步的位置。

那身影背對著他。陸辭序看不清當前的情況，只知道林有行是處於劣勢，大概是被那人抵在桌案上了。

「……是誰派你來的……」這是林有行的聲音。

他的尾音下沉，一句話竟是沒能發聲完整就咽進了喉嚨，被悶音所代替。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所問，只是自顧自地開口：「林大人，在下的任務只是帶走您的夫人，無意傷您……主子的吩咐也是不可傷您，若是您不醒，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

「……」林有行突然笑了，聲音斷斷續續，「既然不可傷我，那為何現在還不放過我……？」

「在下知道您會查。若是現在放過了您，那今後就總有一天我會被您找出來殺了。」那人語氣中毫無情感，平靜的很，「我們是死士。現在既沒能將您夫人帶走，又致您重傷，那回去便是死路一條。

「……既然前後都是死，不如帶您一起上路。」

這話陸辭序聽著心驚膽戰，林有行卻是笑得更開心了。

「……不錯，聰明。」

「……那迷煙可是秘制的，效果強得很。您強撐不了多久的。」

「……」

「……您的夫人若是回來，看見您的屍體，她會怎樣想呢？」

又是一聲悶哼。

……不行。

陸辭序喉中一哽，看準那個人方向，悶頭便沖了出去。

他沖的速度極快，一把抱住那個人的腰便將他帶翻。

那人仰倒在一片狼藉之中，不知是被什麼扎中了後背，也是一聲悶哼。

陸辭序拼了命抱住他，把能使的招數都使了出來，同時下意識轉頭看向林有行。

林有行看見他突然出現也是驚訝得很，但是沒有猶豫，他一把拔下自己肩上插著的匕首，兩步移到他旁邊，一刀扎進了那人的喉嚨，幹脆利落地了結了他的性命。

陸辭序趴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來猛喘氣。

這會兒他才接著夜光看清林有行的狀態。

同他一樣，披散著頭髮，身著只是裡衣，儼然是一副歇息了的模樣。

只不過，他們一個是紅色一個是白色罷了。

林有行渾身鮮血，也不知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敵人的。他也癱坐在地上，看著陸辭序。

「你沒逃啊……？」

「……想逃，也快逃了。」陸辭序有氣無力道，「……然後你就來了。」

林有行笑出了聲。

陸辭序看他笑，不知怎的也覺得想笑，忍了半天也沒忍住，於是便同他一起笑。

後知後覺的，他感到手背的刺痛。抬起手一看，滿手背的碎木碴子，血淋淋的。

不過他現在是沒什麼心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