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穿戴好後，陸辭序先是回自己的房間看了看。

宿荷應該是將前院的事放了放，正幫著整理陸辭序凌亂不堪的房間。原月一開始也是在幫忙的，後來似乎是餓得受不了了，溜去廚房找吃的去了，便剩了宿荷和陸辭序兩人在房內。

陸辭序是暫且沒問她什麼，可宿荷已經將他的一些擔憂看在了眼裡，便說了說昨夜她與昭昭那邊的情況。

「……那些人行得隱秘，我們一開始確實是沒感覺到的……」

「是麼……那這群人真的很厲害呢……」陸辭序沉吟著。

「……實際上，追蹤大人潛入這裡的，不只有想要擄走公子的那兩個人。」

就這不長的一句話，讓陸辭序冷汗出了一身。

「另外還有兩個。」宿荷少有地皺了皺眉，「當時我和昭昭就是被他們拖住了，才沒能在聽見響動後及時去救公子……」

「沒事，我並沒受什麼傷。」陸辭序連忙道，「倒是你和昭昭有沒有受傷？」

宿荷搖搖頭，對他笑笑：「那兩人應該只是想拖住我們而已。他們的行為讓我們誤以為目標是大人了。待我們到大人那邊去後，他們只纏了我們一會兒就撤退了。」

「這樣啊……」陸辭序道，「不過他們為什麼撤得那麼快呢……如果四個人一起上的話，就算是林有行也不能全身而退吧？」

可是他們偏偏就是沒出現。

「嗯。」宿荷應道，「所以，他們應該不是同一夥人。」

陸辭序又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沒和我們細說這次的事……但是憑猜測，我認為那應該是不同夥的人。」宿荷頓了頓，分析道，「公子遇上的那兩個人目的非常明確，只是為了劫走公子。但我和昭昭遇到的那兩人不同……確實，一開始他們是為了掩護那兩人劫走公子而行動，可對上大人的時候他們又沒有現身，這是說不過去的。

「況且……那時是大人一出來，他們就立馬撤退了。」

「應當是不能被認出來才會如此罷……」陸辭序笑嘆。

「對，但是劫走公子的那兩人就沒有這樣的顧慮。」宿荷點點頭，「所以我想，他們應該只是從民間收買的人，而我和昭昭遇上的，則就是幕後主使那邊的親信了。」

「不過……劫走我這個任務，也應當是幕後主使設下的吧。既然那兩個人那般拚命地要完成，為何另外兩個卻不來幫幫他們呢……？」

「那就只能說明他們目的不再此了。」宿荷搖搖頭，「再向深究我就也不大清楚了。或許公子那邊的人目的就是公子，而我們這邊的，就真的是沖著大人來的。」

陸辭序應了一聲，晃晃腦袋甩開了腦內積著的一團漿糊。

目標是林有行卻又不動林有行……那想必是來偵查情況的吧。

用兩個人的性命換取一個情報，那背後的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啊。

陸辭序失笑，沒再仔細糾結這件事，轉而問了問林有行的情況。

「大人沒來找過昭昭，昭昭去哪了我也不知……」宿荷想道，「不過，按照以往的情況來，大人不在房內，就只有可能是在卓醫那邊了。」

陸辭序想起那翻滾著眾毒的藥池，心頓時往下沉了沉。

……

在陸辭序繞路三圈終於找到藥池所在之處時，卓憐心剛好從那機關的石門中走出來。

「林夫人。」卓憐心看見他有些驚訝，但還是對他作了個揖示敬，同時按動機關將石門閉鎖了。

看來是沒打算讓他進去啊。

陸辭序輕輕嘆了口氣，也向他頷首回禮。雖說是想等著林有行出來的，但他也無法在卓憐心在場的情況下隨心所欲，所以他猶豫著，轉了身卻也沒動彈。

卓憐心應該是看出來了些什麼，說道：「林公子還有一段時間才出來，夫人可以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泡點茶來。」

陸辭序本不想麻煩他，奈何自己不能開口說話，只能忐忑地等待著他泡的茶。

茶爐在屏風之後，卓憐心便帶著茶具前去煮茶。這才給了陸辭序偷偷打量這間屋子的機會。

藥池所在的地方除了地下的密室，就只是一個用來掩人耳目的小接待廳，規模不大，擺放的東西也不多，除了必要的傢具，就只有幾盆用作擺飾的盆景而已。

唯一不變的，就是這無處不在的草藥清香了。

也許是這草藥香有些許安神的功效，陸辭序忐忑的心緒也逐漸放下了。待卓憐心煮好茶端到他面前時，他也沒有那麼多不安了。

本來他還為兩人間的一片寂靜感到不適，但轉念一想「林夫人」這個角色本就是個啞巴，要不適也該是卓憐心不適，所以他就全然不顧這回事了，而是全當身邊沒人存在，安安心心地小口抿茶。

卓憐心也沒找他的事，似乎也是當他不存在。兩個人就這般飲著茶，氣氛安靜而又祥和。

「……對了。」然而這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況沒持續過三盞茶便被卓憐心打破了。

陸辭序茫然抬頭，只見他起身向著儲放草藥的櫃子去了，拉開幾個格子抓了幾味藥。在走到桌案前細細稱好後，他便把包裝好的藥送到了陸辭序面前。

「夫人看起來氣色有些不佳。若是難以入眠的話，便將這些煮了喝下罷。」

陸辭序愣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只是些有助於安神的藥而已。」卓憐心笑道，「遭遇了昨晚那般事，不免得會感到心驚害怕吧。」

「林夫人」或許會心驚害怕，到陸辭序不會。到了該睡的點他自然就睡了。

不過他現在可不是陸辭序。再想想某些被林有行折騰得神經衰弱的時刻，陸辭序便滿懷感激地收下了。

他大概是有什麼話想說。陸辭序也明白接了他的東西便是接下了一個話頭。不過這無聊的處境，聽他說說話也不是什麼壞事。

「在下有一養女，也住在京城。她名叫卓煙，不知您見過沒有……？」果不其然，卓憐心一下便拋過來了一些話。

……哪只見過啊。

陸辭序回想起卓煙狡黠的笑，有些頭皮發麻。

但林有行認識的且交往密切的人，林夫人也應該略知一二，所以陸辭序點了點頭。

卓憐心似乎極其高興的樣子，一下子便打開了話匣，向著陸辭序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卓煙。

他聊起卓煙時激動的模樣，與那或是仙風道骨的醫者、或是殺人不眨眼的弓手的模樣都大為不同，彷彿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從他的話里陸辭序也知道了一些卓煙的過去。

卓煙原本不叫卓煙，名字是卓憐心收養她後給取的。她原本只是本地偏遠山村的一戶貧苦人家的女兒，父母因生活困苦，為了養活家中的弟弟而將她買給了城裡的富戶做丫鬟。

她那時還小，五官都尚未長開，看起來便沒有如今這般驚艷，只能算是普通的女孩，所以收不到什麼偏袒。

富戶家中不公尤多，而她又是受不得委屈的一身硬骨，最後便是被打罵幾頓趕出家門的下場。

那天正是雪天，她帶著一身傷痕倒在小巷中，就這般被路過於心不忍的卓憐心撿了回去。

那時卓憐心已經不再出世，而享受於寧靜的隱居生活。可卓煙不願意在深山中埋沒一生，在跟著卓憐心過了幾年的隱居生活後，毅然決然離家，跑到了京城打拚。

「她的脾氣就是硬，不肯服軟。」卓憐心長嘆一聲，「誰不知曉呢？她就是想憑自己闖蕩一片天地，成為人上之人，讓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全部仰視她。

「我勸她說，無論是選擇怎樣的方式，能舒心地活著便是成功，那何必選一條危險又艱難的路走呢？……可她不聽我的，和我大吵一架就離開了，至今沒有聯繫過我。」

陸辭序看他滄桑的模樣，莫名地也有些替他難過。

不過，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的路的權力，這是誰都不可以插手阻撓的。

卓憐心當然也知曉這些，所以也沒多說什麼。托林有行在京城對她多加照顧，應該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林公子和那兩位侍女都那邊聽我說了好幾年，怕是耳朵都要起繭了。」話必，卓憐心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實在是憋得難受，只能對您說說了。」

陸辭序也向他笑笑，表示不介意。

「那麼……」卓憐心站起來，向他鞠躬作揖，「也請公子您在京城多留意一下卓煙了。」

陸辭序連忙站起來向他回禮。然而鞠躬鞠到一半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剛剛稱呼他為什麼……？

陸辭序猛地抬頭，卻發現卓憐心那邊也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哎呀，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半晌後，卓憐心拍了拍腦袋，努力作出一副俏皮的模樣，就這般說了這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