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序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只能隨著身後人的動作小心翼翼移動。

抵在他頸間的匕首擦得他生疼，讓他有種自己下一秒就要破喉而死的錯覺。

二十多年來陸辭序確實沒有過如此危急的情況，哪怕是陳氏對他的針對都沒有過要鬧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但是令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生死攸關的情況下，他竟是莫名地冷靜下來了。

他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

能夠出入的地方除去被那影子抵擋的大門，就只剩一個窗戶。而現在他身後的人正慢慢地將他往大門處帶，大抵是要這般將他擄走了。

陸辭序並不是不為那句「殺了你」而害怕，但仔細想想，這兩人潛入這裡，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沒有第一時間痛下殺手，就說明他們的目的不是取他性命。

他的身份是「林有行的夫人」，這樣一個不拋頭露面也無任何勢力的身份對賊人應當是沒有任何吸引力的。這樣一想便能釐清，他們的目標是林有行。

……或者說是林有行身上的某種東西。

因為林有行對外作出的疼愛夫人的那一面逼真得很，所以京城中人人都覺得林夫人就是他林有行唯一的軟肋。因此，這些人應該是想要以夫人的性命作為要挾，讓林有行交出什麼。

這還真是讓自己遭了個大難啊。陸辭序閉目，不由自主地在內心哀嘆。

目標是林有行，而又不主動去招惹林有行嗎……

那或許就說明，這些人的實力在林有行之下。

——或者是他們不願意和林有行起正面衝突。

自己的性命暫且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令人擔憂的原月，大約是他們特地留下向林有行通風報信的。

但再向深處想，能向林有行傳達信息的方式有許多種。若是不留原月這一活口而是直接殺了了事，待林有行看見「侍女被殺，夫人不見蹤影」的狼藉場面也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們就是沒碰任何人。

大概是他們的身份……或者是他們背後指使者的身份不允許與林有行站在敵對面？

林有行的交際圈到底有多大陸辭序是不清楚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讓他硬猜他也想不出來。

但是，只要知道至少是現在自己和原月都不會死，那便足夠了。

陸辭序定了定心，隨後在經過堂中擺放的桌子時用力一踹，將那桌子踹翻在地。

霎時間，桌子上的水壺茶杯一齊顛覆，碎裂聲此起彼伏。在那兩個人被驚住的一瞬，陸辭序用力一掙，脫離了那挾持著他的人的控制。

他不能被帶走，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林有行。

被抓走後自己可能會遭受的苦難且不說，若是讓他們發現了自己是男人，那麼林有行就多了一個把柄在他們手上。

這更會讓他陷入危機之中。

只能期盼著誰能注意到這場騷動……！

陸辭序想著，又推翻了用作裝飾而擺著花瓶的架子，既製造出了不小的動靜，又為他和那兩人之間設置了些障礙。

當然，他是沒將希望寄託在這區區幾片木塊上的。在屋子裡實在是沒有東西可掀可砸後，他沖向了窗戶。

跳窗逃走是根本不可能的，出聲呼救也是萬萬不可。所以他一把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指咬在嘴裡吹了一聲尖銳的哨子。

果不其然，這哨聲剛響一下，他就被追上來的人捂住了嘴，強行制住了手腳。

「趕快走！」那門口的人一招手。

兩人現在也是不敢有任何的拖延，跳出門就順著離開的路線行動。

他們確實是練武之人，以至於能在將陸辭序扛在肩上的情況下躍上房頂。

這兩人速度極快，縱然是途中陸辭序把能做的掙扎和反抗都做了個遍，也依然沒能讓他們慢下幾分。

陸辭序也是精疲力竭了，這會兒只感覺身心俱疲。他該做的都做完了，至於接下來到底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生與死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畢竟他本身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只是，已經發展到此地步，林有行他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呢……？

……

就在此刻，箭矢破風之聲倏然傳來。

那兩個賊人皆是驚異，分別借著山體和樹木上跳，躲開了那幾乎是致命的一箭。

林有行會來，這是一個事實。只是兩人似乎都沒想到會如此之快。陸辭序離得近，幾乎能聽見擄著他的那人咽口水的聲音。

「帶著她先走。」另一個人似乎已經做好了為他打掩護的準備，這一會兒已經拔出了劍，毅然決然地背過了身去。

擄著陸辭序的那人也沒有猶豫，一點腳尖便扎進了林子里。

幾乎就是陸辭序眼前被亂葉迷濛的剎那，他們身後兵刃相接的聲音瞬起。

鐵器相交之音急促而雜亂，而在下一刻卻戛然而止。

那賊人應該也是有些害怕了，因為陸辭序明顯地感到扛著自己的那隻手收了收。隨後他似乎是下定決心了似的，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隨後選了一條岔道帶著陸辭序飛奔而去。

陸辭序下意識想要掙扎。他費力地抵著那人的肩膀支起身子，卻在抬頭的一瞬間借著朦朧的夜光看見了迷林中竄動的白影。

隨後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再也不是身處密林之中，而是被置於懸崖邊緣。

霧靈山並不是什麼巍峨的高山，所以應當不會有什麼深不見底的懸崖。陸辭序猜想這下面應該是像他們剛進來時經過的深谷的那般地形。

……雖說是不高，但人這般被推下去必定非死即殘。所以陸辭序在看見自己幾近懸空的腳下滑落的碎石時，不由得嚇得腿軟。

那人應該是沒有將他那麼快推下去的打算的，於現還是死死地揪著他衣服的後領。

身後，腳步聲傳來。

陸辭序下意識想回頭看，卻又被注意到動靜的那人往前推了一些。這下他終於是不敢隨意動彈了，只能閉著眼不去看腳下的深淵。

「你再過來一步，那便去這深崖之下尋你夫人的屍體吧。」那人威脅道，「東西交出來，我自然放她一條生路。」

「拿一個弱女子的性命來要挾我，也虧你們主子能想出這破爛點子。」這戲謔而慵懶的聲音，一聽便知是林有行了。

那人沒做聲，只是將陸辭序往前又推了一步。

「……」陸辭序在心裡破口大罵。

若不是雙手都被制住了，他就算是掉下去也必定要帶上這個人。

「好好好。」林有行似乎是妥協了一般，語氣無奈地應著，甚至後撤了一步，「反正那糟心又惹禍的玩意兒我也早就不想留著了。

「林府書房鎖著的櫃子里。你若是想要，那便去拿罷。」

陸辭序一驚，這下是不管怎樣都想回頭看他一眼了。只是還未等他頭偏過去，又聽林有行輕笑著補了一句：

「……當然，如果你有這個機會的話。」

隨後又是一聲破風之音，那賊人的喉嚨就在陸辭序眼前被箭矢貫穿了。

霎時，鮮血飛舞著灑落。

陸辭序也隨之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傾倒。

而後，他便被拉入了熟悉的懷抱。

陸辭序半張臉的血都蹭上了他的白衣，而他又被捂在衣服的布料里，一下子就吸了一大口鐵鏽的腥味，整得他呼吸困難不由自主地作嘔。

林有行解開了束在他手上的布條，隨後便放開了他，還替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漬。

只是他的眼神依舊是被殺意覆蓋著的，此刻看來只讓陸辭序覺得冰冷。

「咕唔……」那人還未斷氣，正在痛苦掙扎著。他本就離懸崖近，此時更是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外頭。

林有行沒再管陸辭序。他一甩劍尖先前斬殺另一人而染上的鮮血，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陸辭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看著他將劍捅入那人的心窩，隨後又一腳將那人踹下了懸崖。

夜色中，腥銹味久久盤旋難以消散。崖緣的白雪被鮮血覆蓋，張牙舞爪，暈染成了殘忍的畫作。

陸辭序盯著崖邊的林有行看了許久，待聽見入林處的聲響時，才後知後覺地轉過了頭。

身後的那頭，是持著弓的卓憐心，此刻正笑意吟吟地將未用的箭矢塞進背上的箭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