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跑出去大約半個時辰後，陸辭序越想越是坐立不安，最終琢磨著還是要去找林有行。

不管會不會出事，他都想待在林有行身邊。

——陸辭序滿心是這般的衝動，沒顧什麼就跑出了門去，結果與急匆匆沖回來的原月撞了個正著。

陸辭序是覺著自己一口老血都要被撞出來了，但好在他還記著自己是個男人，怎麼都不能讓一個女孩給撞暈了。於是他接住了撞到他懷裡的原月，扶著門框強行穩住了身體。

「公……公子！」原月被嚇了一跳，趕緊從他懷裡脫出，反過來攙扶著他，擔心自己把他撞出內傷。

「沒……我沒事。」陸辭序忍著痛，強行扯出了一個微笑，「怎麼這麼著急？」

「哦……我沒注意在宿荷姐姐那裡待得太久了，怕您擔心就想著跑回來看看……」原月摸了摸腦袋。

「哈哈……那你告訴宿荷了嗎？她怎麼說？」

「宿荷姐姐說知道了，待會兒就去和昭昭姐姐商量。」原月說道，「大人那邊我也去過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只叫我放心。」

放心？

這怎麼可能放心！

「他在哪？」不知是不是太過擔心了，陸辭序有些生氣。

「方才我是在大人房間找到他的……不過卓醫也在……」

原月也感覺到了陸辭序情緒的不對勁。她是幾乎沒見過陸辭序生氣的，所以這時也愣了，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無措地叫著：「公子……」

「……沒事。」陸辭序反應過來，便先將情緒壓了下去，朝原月笑笑，算是安慰她了，「我去找他。」

「我……我也去！」原月想跟著他，卻被拒絕了。

「你且待在這裡吧。房間內行李還有沒整理完的，先麻煩你了。」陸辭序道，「只是去找他一趟，用不了多久的，別擔心。」

也沒等原月再說什麼，他就往拐角去了。

……

對於一個花了幾乎半年時間才熟悉林府布局的路痴，在裝潢差不多相同的廂房中找到林有行的房間確實不易。

但好林有行還是挺照顧他的——他的房門是敞開的，陸辭序沒花多少時間便看見了。

陸辭序跑進他的房間，剛想喊他，就與房內被他的腳步聲吸引而看向門外的卓憐心四目相對了。

陸辭序頓時閉上了嘴。

「林夫人……」卓憐心看見是他也挺驚訝。

林有行聽見動靜，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大概是剛換完衣服，手上還拿著換下的袍子。

「嗯？」林有行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陸辭序瞪了他一眼。

卓憐心看他似乎是有事，便對林有行說：「那我先過去了。」

「嗯。我等會兒便去。」林有行應道。

卓憐心先行出去了，走過陸辭序身邊時朝他微微頷了首。

陸辭序也回禮，目送他走過拐角，隨後便跑進了林有行的房間，順便把門給掩上了。

「讓我猜猜……是原月說的那事？」林有行摸著下巴作思考狀，笑道。

「……你當真不怕？」陸辭序也沒心情和他閑鬧了，幹脆直截了當地問了。

「不怕。」林有行也直截了當地答了。

「你料到了……？」

「多少猜到了些。」林有行將袍子掛好在了架子上，隨後慵懶地窩在了軟榻上，「我如此頻繁往返於南北，想追蹤我並不是難事。」

「那你還……」

「你怕死嗎？」林有行打斷了他的話。

「……怕。」若是只是為了爭個面子，撒謊也沒什麼意義。所以陸辭序說了實話。

「我不怕，因為對於一個戰士而言，怕死是上不了戰場的。」林有行站起，伸了個懶腰，輕笑，「不過既然你怕，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護你一些吧。」

「重點不是這個……你好歹顧著些自己啊！」陸辭序怒了，險些被他氣到撞牆去。

「好了，還不一定會來呢。著急什麼。」林有行走過他身邊，推開了門，「我來這邊是治病的，不是防人的。」

「你……」

「和我一起去吧？」在破室而入的白光中，林有行向他伸出手。

好像是要他從顧慮的泥潭中解脫，同他一起去自由和狂妄的那一頭。

陸辭序撇了撇嘴，打開他的手，但還是站在他身邊，同他一起走了。

……

林有行要去的地方是藥池。

一開始聽的時候陸辭序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地方雖然不小，但也沒大到能裝下一個池子。

然而當林有行當著他的面打開一個機關後，陸辭序徹底閉嘴了。

看似簡陋的石牆，按下機關後緩緩升起，背後是一條短道，連接著通往地下的石階。

是他的目光太狹隘了，對不起。陸辭序閉目。

進入短道後，沒等陸辭序仔細研究那機關的結構，石牆就緩緩關上了。

兩邊的石壁上都點了燭火，這才沒讓他們陷入一片黑暗的境地。

應該是先行的卓憐心點的罷。

林有行看樣子是對這地方早已熟悉得很了，無比從容地領著陸辭序順著石階向下走著，一眼也沒顧那些令陸辭序看得目瞪口呆的牆壁雕畫。

「這地方……是他一個人造的麼？」陸辭序咽了咽口水，問道。

「他不過一個醫者，怎麼可能有這般大的本事。」林有行笑了，「這原本大概是山體自有的一處空洞，是他的先輩發現了，後來才改造成這幅模樣。應該已經存在了許久了。」

「哦……」

石階延續著向下，盡頭是一扇石門。

林有行輕車熟路地啟動了機關，眯著眼看石門緩緩開啟。

陸辭序本也是心如止水地等著，卻在某一刻被噴涌而出的藥味沖昏了頭，捂著嘴險些就吐了出來。

石門背後，是懸掛著各種藥材的夾間。而穿過夾間的鏤空木門，是升騰著水汽的藥池。

「林公子。」卓憐心在夾間前候著他。看見陸辭序時他有些驚訝，又下意識看了看林有行。

「沒關係。」林有行道。

卓憐心便也沒說什麼，作了個「請」的手勢，便帶著他們往藥池去了。

夾間背後的空間像是一個天然的洞穴。地面上有大小不一的小窪池，被人工修出的凹槽連接，所有的水流全部匯向中部最大的藥池。頂部是沒有經過修整的，甚至還懸掛著一些天然的小石錐。

陸辭序被這自然的天工驚得沒了反應，連周圍充斥的濃烈到難以忍受的藥味都忽略了。

只不過當他目光逐漸下移至自己腳邊，一切就都變了樣。

他腳邊的窪池被木製的編筐圍起，而內部顯而易見的，是一些正在爬動的毒蟲。

陸辭序嚇得一顫，幾乎就要跳起。若不是記著卓憐心在場，他恐怕就要破天尖叫了。

方才還沒注意，現在仔細看才發現，不止他剛剛看見的窪池，幾乎是他身邊所有的窪池內都是毒物。

花紋鮮艷的蛇，翹著毒尾的蠍子，甲殼作響的蜈蚣……幾乎應有盡有。除去常見的五毒，還有許多陸辭序叫不上名的毒蟲，可怖得很。

陸辭序嚇得臉都白了，幾乎要昏厥過去，他揪住林有行的袖子，不敢再隨他向前走。

而林有行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似是安慰：「閉上眼罷。」

再向前走，便是那最大的藥池。

先前看過的窪池只是用來圈養毒物，而靠近藥池的窪池裡則是被精心挑選出的蠱，被浸泡在藥液之中。而這些藥液順著凹槽流動，最終匯入藥池。

陸辭序看著藥池內棕黃泛黑的藥液，震驚和害怕之餘似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他一把抓住林有行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而林有行只是笑笑，手指撫向他的鬢髮。

「沒什麼好驚異的。」林有行淡淡道，「既然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奇毒，要根治，那就必須得……」

「以毒攻毒。」卓憐心回頭，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