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點好了嗎？」

王管家低頭稱是。

說話的人沉重的嘆了口氣。

望著空無一人的碩大庭院，心中滿是悲涼。

「王管家，我記得你兒媳剛生了一胎吧？」

王管家垂著腦袋，哎了一聲：「是啊老爺。剛生了一胎，托老爺的福，是個男孩子。」

賈亨從腰間解下一大包銀兩遞給他。

王管家愣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老爺，使不得啊！」

賈亨搖了搖頭：「我無兒無女，無父無母，孑然一身，死便死了，你與我不同，拿著。」

狄人深入國腹，做幾日休整，馬上就要攻打陳陽郡，若是再不走，恐怕為時已晚。

賈亨打點好了一切，解散了下人，惟餘下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僕王管家，說什麼都要跟著賈亨。

好說歹說，才將人勸走。

狄人漠北草原打來。

整個陳陽郡幾乎只剩下沒有能力遠走的老弱病殘，和陳陽郡守帶著不到一萬士兵苟延殘喘。

賈亨摸著手中的鎖，那鎖冰冷至極，上面是陳陽郡的劉鎖匠獨有的手藝才能雕刻的精美花紋。

可惜…

咔一聲。

落了鎖。

賈亨，陳陽郡最後一個商賈，帶著最後一絲留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片沉默的土地。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辛瀏河上。

不知何處飄來一陣歌聲。

那歌聲凄美婉轉，哀聲如泣。

屬實好聽，卻又，讓人心生憤恨。

剛唱兩句，賈亨旁邊的人便滿面通紅，怒目而視。

被瞪的少爺嗤笑一聲，將手裡的扇子耍了一個花，又挑在那唱歌的女子下巴之下。

「行了，不唱了。」

聞聲，那女子閉了嘴，一雙眼睛瑟縮的看向旁邊。

賈亨拍了拍旁人的手，瞪眼的人被安撫，這才有所收斂。

「林公子，家國危難之際，您點一曲玉樹後，庭花，是不是不太合適。」

林公子挑了挑眉，側過身子，將整個人依進那女子懷中，捏起一顆葡萄吃了兩口。

他笑眯眯的將皮隨意吐出。

正好落在賈亨衣袍之上。

「呦，不好意思了，葡萄皮它可不長眼。」

「無礙，只是不知道，林公子與我們合作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怎麼？我這一首後，庭花沒聽完，還想聽完整首？」

賈亨輕嗤一聲：「林公子，賈某念在您是戶部侍郎的兒子，這才有所敬重，您莫不是真當賈某沒有人支持？」

「那你去找啊？不過一個不入流商販，還真以為可以憑藉你自己一己之力跟狄人對抗了？」

賈亨攢起拳頭，目光逼人：「賈某不過是覺得國難當頭，願意為軍中捐些資產以盡綿薄之力，卻不知道原來林公子是這樣想的。」

林公子坐起身來，垂下眼簾：「本公子實話告訴你，內憂外患，國必亡，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

「您這是什麼意思？」賈亨大吃一驚。

「聞將軍忠於皇上。」

聞將軍是保皇黨。

一切都以陛下的利益為先。

林公子起身走出船篷，看著茫茫河面不再說話。

賈亨得不到回答，他咬牙起身，走出去與林公子並肩，輕聲說到：「即便如此，掙扎過，賈某就不會後悔。」

他就不信，國將不國，聞將軍他沒有心！

戶部沒有人支持。

逃到江淮的難民越來越多。

賈亨雇了人買糧施粥，錢帛很快就要見底了。

賈亨想再去求一次戶部侍郎。

可是還沒去，便已經被人先找來了。

「怎麼是你？」

來人是那日的女子。

她摘下頭上披紗的斗笠，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來。

「你這是做什麼？」

「小女子雖然是戲子，卻也心中有國，賈老爺，這是小女子的全部家當，您拿去。」

賈亨皺起眉頭，最後化作一聲嘆息：「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所做之事，不求聞名。」那女子帶回斗笠，走到門口，猶豫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她說，「賈老爺，林公子那日說的，朝中有人要聞將軍死，您捐了軍餉，便是保皇黨一派…您自己，多加保重。」

自那日後，女子再也沒出現過。

江淮的空氣愈發沉悶，前線的聞將軍戰事告急。

而賈亨卻迎來了意想不到的人。

「戰事告急，商賈賈亨在國家危難之際惡意屯糧，今沒收商賈賈亨全部財產充做軍餉。」

「冤枉啊！」

「賈老爺是冤枉的啊！」

帶上枷鎖的賈亨恍惚不定，旁邊的難民在為他喊冤，可他卻恍若未聞，突然癲狂發笑。

怒聲高呼：「何其可悲！何其可悲啊！」

說完這話，便一頭撞在牆上。

而另一邊閣樓上，一扇窗戶緩緩關上。

「爺，為什麼要殺他？」

「他擋了本王的路了，軍餉呢？」

「沒搜到。」

「廢物！給本王查，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幫他！務必要把軍餉追回來！」

「是！」

縮在巷子角落裡的女子捂嘴痛哭，末了，胡亂的擦掉眼淚，眼神堅定，轉身消失在巷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