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著沈無箏，見他上了屋頂就躺下來喝酒，蕭君遲亦走近挨著他坐了下來，抬頭望著大如鬼魅的月亮，靜靜地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君遲……」遞過酒壺。

「嗯？」

「一起喝吧，這『霜林醉』可是最好的酒。」

「好。」

酒過三巡，屋頂上到處都是酒罈，送酒的小二已經再三說「兩位客官都醉了，別再喝了吧」，但最後被沈無箏一塊金子砸過去沒了聲響。

一直叨叨說沒醉的兩人說實話連人都看不太清了。

「君遲，我還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好笑地看著不停哼曲的蕭君遲，沈無箏道。

「嗯？那我原本是怎麼樣的？」蕭君遲轉過頭，醉眼惺忪。

「清冷男神！」沈無箏大呼了一聲，掛在他身上：「不過現在不是了。」

「我本來就不是神……」蕭君遲沒有把沈無箏扒下來，任他掛在自己身上：「我只活了不到二十年……」

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句話，沈無箏明白了，換句話說就是別看他平時冷冷清清，可也只活了二十年還不到。

再換句話說就是，他也是一個毛頭小子。

「是啊，我們都是人。」沈無箏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句，忽然轉過頭可憐兮兮地看向蕭君遲：「君遲，我餓了，我想吃烤紅薯。」

兩人差點就鼻尖貼著鼻尖，距離近的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蕭君遲看了他幾秒，站起的同時把他拉起來，然後拉著他就跳下屋頂向村上奔去。

沈無箏在後面一臉茫然不解，醉意朦朧的他也沒有心思問去哪裡，就隨蕭君遲跑。

兩人在田間奔過，趁著夜色無人發現，從犄角旮旯的小道一路繞到一處農舍後田地，蕭君遲終於停了下來。

「這裡是村裡種紅薯最有名的一戶人家。」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塊銀子，「我們就相當於買。」

「等等！」沈無箏看他要下去，連忙阻止道：「你不會是要偷……吧？」

沈無箏表情跟見了鬼一樣，蕭君遲一把把他拉下田裡：「都說是買了，而且現在誰會賣？」

一旁雞窩裡的雞們見兩個人突然靠近，驚慌地撲棱著翅膀，如離弦之箭般飛奔而逃，雖然它們飛不起來，可速度不是一般跑跑就能追上的，一時間雞毛滿天飛。

沈無箏從「這個人是不是喝了假酒還是我看到的是個假的蕭君遲」中回過神，笑了起來，興緻滿滿。

「君遲，我們快點挖別驚動這些雞！」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一個小樹枝，就從枝葉下瞅准了一棍子下去，兩人動作飛快，挖了五六個。

然後沈無箏被田裡的一塊小石頭絆倒了。

「我們這麼大動靜會不會吵到人家？」沈無箏這一下摔得酒醒了小半，爬起來拍拍衣服，扭頭問旁邊眼神也清明了些許的蕭君遲。

「不會，我布了結界。」頭次這麼狼狽的蕭君遲吃力地抬手，田地上方一層薄薄的結界顯現一瞬又消失。

「機智如你。」比了一個大拇指。

一番雞飛狗跳過後，以沈無箏看準機會一隻手兜著衣服里滿滿噹噹的紅薯，另一隻手拽了蕭君遲就跑告終。商計過後，兩人準備去不遠的後山「銷贓」。

一堆篝火旁，坐著兩個泥垢滿身的人……和一堆紅薯皮。

明亮的火焰柔和了兩人的面部線條，顯得格外溫和。

吃飽了的沈無箏靠在樹根上才有力氣調侃蕭君遲，挑眉戲謔道：「吶，君遲，第一次吧。」

蕭君遲醉意依舊未減，遲鈍地抬頭：「啊？什麼第一次，你是說讓你跟著我還是挖紅薯？」說完輕笑：「自從你出現，我的第一次可多了。」

「是嗎……」沈無箏突然掛起惡作劇式的笑容，湊到他身邊：「要不要再多一個？」

「什麼……！」蕭君遲話才剛說了一半便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力道推倒在地上，沈無箏翻身跪坐在他身上，雙臂撐在蕭君遲頭兩側，上身慢慢俯下靠近。

然後……

「無箏？沈無箏！」蕭君遲抬手拍了拍身上睡得正香的少年的臉，沈無箏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推搡了幾下也毫無反應，蕭君遲無奈放下手不再掙扎。

正想著辦法，怎料困意襲來，本來就昏昏沉沉的蕭君遲再也支撐不住，就著這樣的姿勢睡了過去。

一旁篝火跳躍，光亮斑駁著兩人恬靜的睡顏，竟分外和諧美好。夜漸深，鳥鳴聲歇，晚風夾著一絲涼意悠悠蕩蕩，將兩人的長髮融為一體。

朦朧間，蕭君遲依稀聽見沈無箏的低聲夢囈：「我這輩子只聽見了兩個聲音，一個把我拉出地獄，希望另一個不要把我推回去……」

次日清晨。

沈無箏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趴在某人身上，看這姿勢肯定是他主動爬上去……然後不知怎麼的就這樣睡了一個晚上。

完了，要被砍成沫沫了。

認命地抬頭，果然撞到一雙冒著寒氣的眼睛，蕭君遲直勾勾地看著沈無箏。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醉了，真的醉了！」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別用殺人的眼神看我！誒誒，把劍放好！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大佬，我認錯！！

隔了一刻，蕭君遲啟唇：「知道錯了還不下去！」

沈無箏立馬連滾帶爬地翻身坐起。蕭君遲揉著額頭，宿醉的滋味不好受，頭疼欲裂。而且就昨天那姿勢保持了一個晚上，現在身體全部都發麻，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

突然，一道清涼的真氣穿入頭腦，疼痛瞬間減輕了許多。沈無箏在身後揉著蕭君遲的太陽穴，靠近，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蕭君遲閉上眼點頭：「不過，別想我會不計較昨天的事。」

沈無箏忙到：「我錯了。」

認錯得不能再快，而且聲音無比真誠，無比自然，無比沉痛，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正在萬般懺悔。

蕭君遲睜眼輕輕掃了沈無箏一眼，後者在前者目光到時立刻換上了真心認錯得表情，順便還帶上了一點委屈。

「罷了，昨夜我們都醉了，不能只怪你一個，好在這裡沒有什麼危機。」這下對視，蕭君遲心中微動，別過頭嘆氣道。

沈無箏神色驟然開朗，手下滑抱住蕭君遲，一瞬便放開，笑得明媚燦爛：「我就知道君遲是好人！」

從未有過的舉動讓蕭君遲一震，滋味莫名，彆扭地岔開話題：「我歷練結束了，要回師門。」

此言一出，沈無箏立馬僵住，面色變了：「你要回去了？」

「嗯，這幾天看下來，你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我不殺你，你也走吧。」有一股奇怪的落寞之感從心頭湧出，他必須承認，這幾天是他出生以來最瘋狂，最失風度教養，卻也最開心的日子。

「可是……」沈無箏像是有什麼說不出口，含含糊糊了半天，最後下定決心：「君遲，我……」

「嗯？」

「我以後會去找你的！不會被別人發現的那種，你要歡迎我！」握著拳一鼓作氣。

蕭君遲顯然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愣了許久突然笑出來，雖然那笑容微不可察，只是唇角上揚了幾毫米：「只要你不做惡事，就可以。」

沒有少年的迴音，蕭君遲轉頭，卻只看見沈無箏痴痴的看著他，剛想問他怎麼了，就聽見少年說：「你笑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