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序如同觸電一般，耳根子瞬間燒了起來，燙得他腦袋有些發暈。他一把打開了林有行的手，也不顧自己累不累了，轉頭撒腿就跑。

陸辭序敢發誓，自己這輩子沒有像現在一樣跑得這麼快過。他幾乎連路都沒看，只悶頭向前猛衝。那路上，他耳邊除去呼嘯的風聲鼓動，就只有如雷般的心跳響徹胸腔。

花燈未滅，圓月尚明。無數色彩交織著從他眼前晃過，明明暗暗，迷迷亂亂，竟是叫他回想起了兩人第一次相見的那一天——

那一天，花街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眾人喧囂，埋沒了所有孤寂。他在巨大的斗篷下透過帽檐看見的晃動著的迷光，似乎同今日如出一轍。

一切都很相像。月也是，光也是，就連當初林有行帶給他的錯亂與迷茫，也與今日相似。

——只是，變了的是他，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和所衍化的感情罷了。

……

陸辭序橫衝直撞地跑著，最後竟是精準無誤地跑回了林府，這讓他不由得佩服自己的方向感。

但他也沒停，一溜煙地拐入小道，想從後門竄進後院直接逃回自己房間。但當他抓起門栓時，又是如同觸電一般，他瞬間清醒了過來，拉著門栓的手不由得僵住了。

……林有行還在外邊。他的病還沒好。

陸辭序抓著門栓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表情變了再變。最後他想到實在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終於是還是嘆著氣走出小道，蹲在了林府大門前的石獅像旁乖乖等著林有行回來。

月夜總是寂靜。秋季在不知不覺中走向尾聲，蟲鳴也沒落在晝時夜刻漸起的寒氣里，竟是連殘音都沒剩餘幾分。此刻，迴響在陸辭序周邊的至多也是風吹落葉的微響。

然而即使是在這種環境下，他的心也依舊靜不下來。

還是戲言嗎……？同一句戲言，他會說兩次嗎？

又或是真話？但從他口中說出的承諾，到底哪條該信，哪條不該信呢？

若是戲言，他這般跑了未免也太丟人了些……那下次再見他就幹脆不和他說話了，免得他笑自己呢。

但……若真的是真話……那該怎麼辦呢？

陸辭序胡思亂想著，又嘆了口氣。

……再怎麼……也不應當將他留在原地的。

若是他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那群可疑的教徒還在街上徘徊……若林有行被他們纏上了該怎麼辦？

他再厲害，也不可能憑隻身一人去對付那麼多人啊……

若真的出了什麼事……想必他不用等到明天日升之時就會被昭昭打死然後拋屍荒野罷。自己充滿錯誤的半生終於是結束了呢！

陸辭序蹲不住了，站起身踢踏著面前的落葉，開始反覆踱步。未知的猜測引得他心中的愧疚與不安反覆翻湧，叫他幾乎滿眼都是苦澀。

他時時向著路口張望，盼著能從那不見終途的路中看見那個身影。

然而，他最終是沒能看見……

「……等我？」林有行的聲音倏然從身後傳來，嚇了陸辭序一個激靈，讓他險些就要跳起來。

好吧，這下他看見了，呵呵。

「回來了？那便進去罷。」陸辭序避著他的問題應了，幾乎是頭都沒敢抬，徑直便走到大門前敲響了門叩。

說實話他是有些害怕的。或許是害怕林有行對他再說些什麼，又或許是害怕他無法回答林有行什麼。

好在沒過一會兒門就開了。陸辭序一邊暗自慶幸著可以不用和林有行單獨相處，一邊還作出一副和平日無異的模樣，抬腳跨入了門檻。

應門的人是時鳶，是今夜值夜的侍女，此時正朝兩人欠身行禮：「大人，公子。」

「昭昭呢，回來了麼？」林有行點點頭，問道。

「昭昭姐姐很早就回來了，此時應該正在後院。」時鳶答道，「我現在去喚她過來。」

「不必。你且告訴她我平安回來了便好。」林有行道，「今夜前院尚且有人守著，讓她不必再過來了，好好休息罷。」

「是。」時鳶將大門鎖好，再一欠身便順著廊道向著後院去了。

林有行目送她走入拐角，隨後回頭叫住了早已偷偷摸摸溜出了半條廊道的陸辭序：「方才還在等我，現在怎麼又開始躲我了？」

「……我……呃……」陸辭序於原地站立，愣是半天沒能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只能胡謅一句，「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覺……」

他也沒回頭，所以不知道林有行是個什麼反應，只知道他是沒再發聲了。就在陸辭序不知是不是該鬆口氣的時候，林有行的腳步聲又響起了——是朝著他這邊過來了。

兩個人的房間相鄰，走同一條路並不怪異。況且他陸辭序也沒那個資格要求林有行繞道回屋——但他還是緊張起來了，腳一顫便邁開了步子，在還差幾步便能並肩時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陸辭序覺得這樣做確實是不妥，再怎麼看都有些欲蓋彌彰。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本能，於現也是一樣——若不是他儘力壓制著，恐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開始飛奔了。

「……你怕我？」筆直的廊道上終於響起了除腳步聲以外的聲音。

「何故我要怕你……？」陸辭序自知不能再逃，但停下腳步與他對峙也顯得怪異，所以他僅是放慢了腳步，讓兩人可以並肩而行。

林有行眨眨眼，笑了：「那我看倒奇怪，方才還在等我，怎麼現在又不等我了？」

「方才那是……！」陸辭序被他問得嗆了一下，「……你出事對我沒有好處。你若有什麼事，我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照顧一下你的安危罷了。現在你沒事了，我還要管你作甚？不就自己幹自己的事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蚱蜢罷，你莫要多想了。」

「是麼……」林有行似是低笑又似是沉吟地應了。就在陸辭序以為不會再有續聲後，林有行又發問了。

「那麼，若是我說我想把這根繩綁到底、直至永遠，你願意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