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序聽著，莫名地便有些心疼他。說來也是，在落敗之中身不由己，只能依附於束縛之源緩慢而行，本以為的希望一次次被打破，未來也是一片迷霧難以觸摸……這種情況，論誰經歷了都會感到失意。夏鳴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積極樂觀的心態，這是非常難得的。

這也是叫陸辭序佩服的地方。

換做是自己大概早就不幹了，拍拍屁股等死得了。

陸辭序如此想著，又問他：「若是覺得前途渺茫，也是可以考慮換個去處的罷。你在詩會上有遇到看中你才華的人嗎？」

提及此，夏鳴似乎有些苦惱：「有倒是有……一開始我和他聊的投機，他也表現出了想納我為門客的意圖。但是不知為何，在知道我的身份後他就立馬躲遠了……」

陸辭序咋舌：「啊……難不成是……」

夏鳴苦笑：「嗯……我也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齊……」

「夏鳴。」

又低又沉的聲音倏然響起，幾乎就是在他們身後幾步的位置。這聲音在本就不算熱鬧的小街顯得無比突兀，陸辭序和夏鳴更是都被嚇得一顫。

陸辭序意識沒反應過來，身體的動作卻挺快。他聞聲後便立馬轉頭，看著那個與周邊暖色極不相稱的、幾乎全身都散發著寒意的人。

陸辭序正想著自己好像沒見過這個人，隨後便想起了方才人家叫的不是自己，於是便又轉頭看向了夏鳴。

然而，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此時夏鳴本就白皙的臉顯得愈發蒼白，彷彿就剛剛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血色就褪了個幹凈。這個且不說，他甚至全身都在發抖，驚慌的神色展露無遺。

不過，這也是一瞬而已。下一刻他便把自己的情緒強壓了下來，雖說是頂著一張蒼白得嚇人的臉，但還是換了一副恭敬的態度，算是用比較正常的狀態朝那人俯首：「齊大人。」

原來這就是齊大人……齊大人？陸辭序剛想開口說話，結果就被嚇得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方才還在談論的對象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陸辭序心虛得很，下意識想撒腿就跑。然而再看齊司攸一身逼人的凜然之氣，讓他覺著不管跑不跑都是受死的命。

況且這時候跑了說不定還會被他記恨，搞不好哪天就被他派人給解決掉了。所以陸辭序老老實實行了個禮。

結果齊司攸根本沒打算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繼續盯著夏鳴：「回家。」

「我是正要回去……」

「我看你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回去。」沒等夏鳴開始解釋，齊司攸就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若是我沒回來，想必你現在應該已經在別人門下了吧？」

「不……大人何出此言？我……」夏鳴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被嚇得更狠了，說話都有些支支吾吾的。

「什麼都別說了，從今天你……」

「馬都不要了，就是為了過來嚇唬人家？」

陸辭序聽這聲音，不知為何心就涼了半截，只覺著眼前這局勢愈發混亂了起來。

順著聲音望去，林有行正騎著馬漫步而來。他身後跟著的是牽著另一匹馬的昭昭，正朝他們幾人示禮。

夏鳴且不用說，看見林有行便是又被驚到了幾分，更加戰戰兢兢地行禮。

而齊司攸那邊，不知是不是陸辭序看錯了，總覺得他的臉又黑下來了一些。但好在最終他還是服服帖帖頷首了：「……林大人。」

「嗯。」林有行挑眉一笑，從馬上翻下，撫了撫那駿馬的鬃毛，將韁繩遞予齊司攸。

那駿馬似乎是極喜歡林有行，還依依不捨地在他手上蹭了兩下，才慢慢悠悠轉向齊司攸那邊。

齊司攸抓著韁繩，看著自己的馬，表情頓時複雜了起來。他看了看林有行，隨後又看著夏鳴，皺著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我走回去，一會兒便回府了。」夏鳴似乎是看出來了他在想些什麼，連忙擺擺手，牽強地笑笑指了指前路。

「……」齊司攸沒有說話，也沒有上馬，只是看著他。只要眼睛不盲，都能看出他是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放心不下的話，就讓他騎這匹回去罷。」林有行指了指昭昭牽著的那匹，笑道，「借你了。」

陸辭序看了看，認出那是林有行的馬，正是早上他帶自己去看日升時騎的那一匹。

「這……」夏鳴嚇得臉色蒼白，險些就要跪下大呼「萬萬不可」了。

「總比與他同乘一匹要好些吧？」林有行朝他笑笑，「放心，這是借給他的人情，不是借給你的。」

「……」夏鳴張著口，愣是呆了半晌不知該怎麼回覆他，只能幹流冷汗。

「那就多謝林大人了。明日我便遣人將馬送回貴府。」大約是知道和林有行推辭是沒有效果的，沒等夏鳴有下一步的回答，齊司攸便搶先道了謝，隨後自己跨上了馬背，用不容拒絕的強硬語氣對夏鳴說道：「上馬。」

這幾乎就是命令。夏鳴無法，只能向林有行拱手致謝，乖乖上了馬，再朝陸辭序微微頷首，便揚繩沿街而去了。

陸辭序望著夏鳴隨風鼓動而最終消失在街角的衣擺，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來……這城中不會騎馬的書生就只有他自己一個嗎？

「大人，我去準備馬車。」身後，昭昭對林有行說道。

「不用了。車夫應該在坊口，你且帶他先回去罷。」林有行擺擺手，示意她先行，「我想在外面轉轉。」

「……」昭昭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之意。

「擔心什麼？」林有行失笑，「我和陸辭序一起。」

陸辭序：「……啊？」

「可……」昭昭想說些什麼，卻被林有行打斷了。

「好了，放心罷。出不了什麼事的。」林有行搭上陸辭序的肩，朝昭昭揮揮手，「若是出了事，你就找這傢伙的麻煩。」

陸辭序：「？」

這關他什麼事？

這話聽著就不靠譜得很，陸辭序將希望的目光投向昭昭，希望她能毅然決然地拒絕這個精神病的提議，然後三兩下把他綁上車帶回家，放自己這個可憐人一條生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昭昭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後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欠了個身便轉身離去了。

陸辭序：「……？」

再轉頭，看林有行笑得狡黠。陸辭序默默地閉上眼，忍住了將要噴涌而出的熱淚。

林府的各位這麼相信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