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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辭序拿著自己的酒盞，瞧准眾人都在為獻詩之人喝彩之時，悄悄踱步出了中堂。

自東陽王露面、詩會開始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他還是沒能適應這裡的環境。

雖說李亭曈和夏鳴與他同行，可與他不同，那二人皆是懷抱著與有才有識之士結交的意願才出現於此的，並一直為此努力著。有好幾回陸辭序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不在他身邊，轉而去和他人交談了。

若是說落寞倒也沒有，最多就是有些不自在。畢竟在這府中聚集的人，除去抱著湊熱鬧的心態的他一個，其他的無一不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來的。就更別說是志向官場的李亭曈和夏鳴了。

陸辭序無奈笑笑，偷偷將酒傾倒進了白石地內，從一旁拿了茶替其換上。

這樣想來，會有事沒事一直纏著他的，大約就只有林有行一人了。

陸辭序這般想著，覺著似乎也太自暴自棄了一點。他舒了口氣，想再回去待一會兒，誰知一轉頭便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笑意吟吟的卓煙。

陸辭序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卓煙姑娘。」

「嚯，你躲我做什麼呀。」卓煙不開心了，瞧他退一步，自己便上前走兩步，原本是為了逼他正視自己，此時卻幾乎是要貼著他了，「本姑娘有那麼嚇人嗎？」

「不，不是……」陸辭序聞見了她身上獨有的異香，頓時面紅耳赤，不由自主便屏住了呼吸，眼神也不知該往哪放了，「只是……你為何在此處？此時後堂有詩者在作詩作對，女子們應該大多都在那邊吧……」

「何必去湊那熱鬧？」卓煙也沒在意他扯開話題的方式有多生硬，面上陰霾一掃，便又是狡黠的笑，「我可是特地來見你的。」

「見我？」陸辭序愣了。回想起之前她對自己說的話，耳根瞬間又燒了起來。

「對啊，我……」

「這番話方才我聽你已經對後堂的那個公子說過了，在這邊不如換句話吧。」

林有行的聲音倏然傳來。陸辭序錯愕，抬頭便見他抱著臂在木柱旁倚著，雖說嘴上在笑話卓煙，但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自己看著的。

「你少誹謗我！」卓煙沒怕他，甚至還挽住了陸辭序的手，「哼，瞧好了？我們兩情相悅，你早些滾吧！」

「……？」陸辭序震驚了。

「是麼？那我倒要聽聽是個什麼樣的兩情相悅法。」林有行笑道，「他可是我正兒八經娶回來的，你這樣強搶，不太合適吧？」

陸辭序更震驚了，以至於沉默了。

「正兒八經」這個詞，也虧他敢說啊。

「你也好意思。誰是強搶的還不知道呢。」卓煙還嘴。

「你最好鬧大點聲，讓那書生聽見就最好了。」林有行打了個哈欠，伸手指了指白石對面的廊道。

卓煙回頭，看見了一位穿著布衣長衫、正拿著書同他人談笑的書生。

陸辭序不知那書生是有什麼神力，總之在那一眼後，卓煙便和受了驚一般，嚇得立馬鬆開了他的手。

莫非那書生是她爹？陸辭序暗想，捏了捏自己被攙得發痛的手。

「你從沒和我說過他也會來！」卓煙將聲音壓得極低，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陸辭序望著，心中想想便明了了。此時只覺得卓煙這幅樣子難得一見，新奇得很。

「來不來是人家的意願，怎是能由我揣摩的？」林有行依舊無然，不顧卓煙的憤怒，反而一副心情極好的模樣。

「……給我等著！」卓煙咬牙切齒地留下了這一句，便提著裙子向著後堂內去了。

林有行笑而不語，甚至還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手。

「……」陸辭序嘆了口氣，總算是懈下了神來，轉而對悠悠然的林有行道，「……你怎麼在這兒？」

莫非是為了他特地過來的？

「路過。」林有行道。

行吧。

林有行指了指通向別院的廊道：「我本要去那邊，走到這兒便看你們粘在一起，覺得好玩就來湊湊熱鬧——看起來你似乎還挺樂在其中的？」

「你看錯了。」陸辭序擺擺手，癱軟似的坐在了欄旁的長椅上，「這詩會要何時結束啊？」

「本就是沒什麼正式內容的集會，隨時走都是可以的。」林有行看了看天色，「若是你待不下去，便先走罷。只是可能要麻煩你自己一個人走回去了。」

「你還要在這兒留著麼？」陸辭序驚異。莫非他在這兒待了一段時間，覺醒了愛詩之魂，要好好享受一番？

「嗯。應該還要待一會兒吧。」林有行笑笑，擺了擺手便轉身離開了，「你也別擔心，昭昭在這兒呢，我出不了什麼事的。」

陸辭序望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誰擔心他了……這傢伙是怎麼做到這麼能自說自話的？

不過這時候一個人出府也太尷尬了……那就隨便找個要走的人一起混出去罷。

……

陸辭序在大門前晃悠了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正腰酸腿疼想著是不是應該再回去歇一會兒的時候，碰見了將要離開的夏鳴。

「吟雲！」陸辭序趕忙叫住他。

相處半天下來，兩人聊的投機，便也就成了能互相稱字的好友。夏鳴聞聲抬頭，發現是他便也沒有多見怪：「時離，你怎麼在此處？」

「四處逛逛便到這兒了……」陸辭序幹笑著扯了個謊，又道，「你這是要準備回去了嗎？」

「是啊。」夏鳴苦笑，「齊大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我應當早些回府去，免得讓他起疑了。」

「這樣啊……那月別他呢？」

「正在殿內呢。應該是準備請見東陽王了。」夏鳴向著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大約一段時間內是等不到他了。」

陸辭序點點頭示意瞭然，邁步間就湊到了夏鳴身邊：「那就不等罷。剛巧我也想走了，我們一起罷。雖說齊府與林府方向不同，但從這兒到市坊街口也能伴一段路了。」

夏鳴笑應。二人便有說有笑地出了王府。在大門前守衛的人也沒多看他們，想來應該也不止他們兩個人先行離開了。

此刻正是暮光漸沒之時，燈上屋檐，夜市將開。王府所在街區所住都是貴人，相對寧靜一些，但仍抵不住張燈結綵的熱鬧。

自王府至街口，陸辭序與夏鳴聊了不少東西。

論年紀來說，夏鳴此他要年長。他看上去性格謙弱，雖說尚且是落於懷才不遇之境地，但其言語之間飽含著的大志也令陸辭序無比欣賞。

「……只是，若是意向官場，明明選擇投入德高望重的老官門下會比較穩重，為何你要選擇去依附齊大人呢？」陸辭序回想起最開始李亭曈對他說的關於齊大人簡略的事跡，「他有野心並不是壞事，但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位，想必招惹來的麻煩也有不少吧？」

夏鳴聽著，先是點點頭應了，隨後又是苦笑：「……其實，做他的門客並不是我的本願。我與他除去主客之名，最多算是孩童時的玩伴。

「在夏家顯赫之時，齊夏二家相交甚好，我與他因為家族的關係，斷斷續續也有些來往。只是後來祖父受黨爭牽連而死，父親與我雖說免受株連之難，但家族也因此而沒落。父親丟掉官位之後一蹶不振，只渾渾噩噩度日，我不願同他一般糟蹋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才會毅然求仕。

「齊家……雖說也受了黨爭的打擊，但靠人脈之廣穩住了根基。齊大人他有勇有謀，能夠憑一己之力振興齊家，本說與我這種人是天壤之別。我想，他大概是礙於家族舊交的關係，才會委屈自己將我留在身邊吧……」

說罷，他又嘆：「只是，齊夏二家的舊情也就只夠讓他幫我至此了。他有眾多門客，我並非唯一，而且他的門客個個才華橫溢，他也沒理由偏向我這平平無奇的庸人。

「他幫了我，所以我對他無怨，只是想到求仕之途遙遙無期，難免會有些落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