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序抬頭望去，便看石上廊道那頭舞過一叢花艷，或稚嫩或熱烈，穿過在風中微浮的簾紗，皆是一齊向他們這邊來了。

為首的是王府內的兩個侍女，提著花飾的熏香，垂著目在前方帶路。她們後頭的，則是此次參會的女子了。

這些人多是名門的小姐，聽聞多是東陽王愛女的女伴們。

及笄之年的女子，陸辭序看著，只覺著滿是青稚。想著陸子雨大約也是這種年紀，不由自主便笑了。

這邊，女子們大多內斂，被廊下的男子注視著，皆是不好意思地用團扇掩面，紅著臉快速走過了。

……不知筱筱過得如何呢……想來應該也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不知有沒有中意的郎君？陸辭序看著廊台上羞澀的女子，再看看周圍幾乎是一齊屏住呼吸的男子，如是想道。

在女伴一行走過懸在白沙之上的石橋時，陸辭序周圍有人低呼出聲：「你看那——那不是卓煙姑娘嗎！」

接著人群就如同被火點著了一般，瞬間躁動起來。

「真的，真的是卓煙姑娘！」

「她怎麼也到這兒來了……是東陽王相邀？」

「難得一見卓煙姑娘，竟是這般天人之姿……」

「……」

即便只是竊竊的低語，交匯起來也過於嘈雜了。陸辭序先前並沒能聽清什麼，直到他身邊的李亭曈都發聲道：「喔，還真的是卓煙姑娘。」

「先前只是聽聞，這還是我第一次真正見到她。」夏鳴抿唇笑了。

陸辭序後知後覺抬頭，便於紅葉映掩中看見了立於石橋之上的卓煙。

也不怪他一眼便能望見。在一群掩面含羞的女子之中，唯獨她卓煙沒有抬扇遮掩。雖說身著皆是淡雅素色，無非鵝黃淡綠，但光這簡簡單單的顏色，她也穿出了驚艷之感。

人說姿色傾城，大約就是如此罷。

陸辭序望著她，正琢磨她為何出現在此處，下一秒再回神，便與她的目光相撞了。

卓煙在看見他時眼睛明顯一亮，揚起笑容便向他輕輕揮了揮手。

那笑明媚，一掃先前她面上的倦怠與無然，仿若在一瞬就將她從冰山美人化為了鄰家的小妹。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庭中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硬是生生愣成了石頭，不知該作何反應。待到不知是哪陣風將所有人都吹了個清醒，女子一行早已盡數渡橋而過，轉入了對面的廊道，不見蹤影。

私語聲再次躁起，內容依舊是關於卓煙。一眼望去，這庭中多了是為那燦爛的一笑動心的人，再剩下就是浮想聯翩，認為那笑是為自己而綻的痴者了。

只有陸辭序知道真相。

「時離，你和她認識？」身邊，李亭曈也饒有興緻地問道，「方才她分明是在看你。」

「哈哈……怎麼會呢……這庭內這麼多人，你定是看錯了。」陸辭序尬笑著含糊應了過去，推著李亭曈和夏鳴向別的地方走去，「啊，你們看那邊……！似乎是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咱們去看看罷。」

……

與此同時，隱庭之內。

林有行倚著木欄。看亭下淺水內飄飄蕩蕩的浮花。

「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錯。」東陽王遞給他一盞茶，在他身邊坐下，「大約是發生了什麼好事罷。」

「是麼？……也許吧。」林有行笑笑，抿了一口清茶，戲謔道，「我心情好不好暫且不提，不過至於那邊那位……心情不用說是壞到了極點的——你說是吧，齊大人？」

「砰」的一聲，齊司攸猛地將一飲而盡的茶杯摔在了石桌之上，一句話未說，只是黑著臉瞪著林有行。

「看吧——都朝我置氣了。」林有行也不怕他這幅凶神惡煞的模樣，反而同著東陽王繼續笑他。

「……」齊司攸選擇了沉默，幹脆把目光別到一旁去了，看著廊頭擺動的葉梢，不知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在想些什麼。

「你說你，心急火燎地趕回來為了什麼，無非是多受一份氣。」林有行悠悠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待在外邊呢。」

「不，他回來是好的。」東陽王點了點木欄，示意林有行向前庭看，玩笑道，「他若是不回來，他那不聽話的門客怕是今日就要投到別人門下去了。」

「怪不得呢，於現這一副敗走的模樣。」林有行悟了。

「煩死了，能不能閉嘴？」齊司攸不耐煩了，又摔了一遍手中的茶杯。

「哈哈哈。」東陽王大笑，拍拍他的肩，勸道，「若是你真的喜歡他，何不給他個機會，成就他入仕的理想？一直以來都對他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態度，也不怪人家不願意待在你身邊。」

「……就是因為喜歡他，才不願意送他入這深水。」齊司攸扶額，眉頭愈皺愈深，「我就是想讓他活得純真快樂才……才不重用他的。」

風過言落，林有行倚在木欄旁，合著眼，似是在歇息。

「你這話若是能當面對他說，那就好了。」東陽王笑擺手，起身，喚侍女來收拾這余茶與剩下的茶點，「好了，差不多該去前庭了。」

說罷，便有侍女便替他披上了袍子，隨著他朝前庭去了。

林有行睜眼，從木欄上跳下，伸了個懶腰，將手挽在腦後。極其愜意的模樣。他也拍拍齊司攸的肩，說了句「走罷」，便隨東陽王朝著前邊走去了。

「林大人。」齊司攸忽然叫住了他。

林有行回頭。東陽王原先也止了步子，但回頭見那情景，便知是何事，於是知趣地先行離開了隱庭。

齊司攸依舊在原地，只是這會兒是端正地站著的，正極其認真地看著他。

齊司攸身上穿著的仍是未能及時換下的武行裝，一身勁氣。他手中握著劍，倘若在這時候細聽，便能聽見他因為太過用力而將劍握得「嚓嚓」作響的聲音。

「何事？」林有行挑眉。

「……」齊司攸先是沉默，隨後便將聲音沉了下來，「……若是您執意不打算回軍，那不如將兵符給我——由我來統領暗軍，擊退那些……」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他又看見了林有行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笑，又不像笑——甚至能說得上是陰鬱的表情。

齊司攸握緊了拳頭，垂下頭，幾乎是要閉上眼了。

「日後也許我會考慮一下罷。」林有行卻也沒什麼表示，只將臉轉了過去，朝他擺擺手，「啊，若是你再不快些，你的門客就真的要跑了喔。」

「……」齊司攸「嘖」了一聲，先他一步，趕著往前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