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的事情，陸辭序都記不大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扶著回了後院，被安排著換洗後就回到房間躺上床了，最後渾渾噩噩地，也不知是怎麼就失去了意識。

他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斷斷續續地夢了許多東西。夢的內容混亂無比，沒有值得記住的地方，唯有恐懼環繞在他心中，直至將他驚醒。

待陸辭序睜眼時，陽光已經斜著透進房間。說不上多明亮的光與房內的陰影交織，也不算突兀。他眯著眼在朦朧中看著，猜想應該已經是午後了。

陸辭序躺著，緩了緩胸腔中的沉悶，想要翻身起床，卻後知後覺感到全身的乏力酸軟。

原月在他床邊趴著睡著了，被陸辭序突然的動作驚擾，這會兒也迷迷糊糊擦著口水醒來了。她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再把目光轉向陸辭序，眼神這才慢慢清明了。

陸辭序半起不起地支著身子，也實在是沒力氣了，看見原月醒了，不知怎麼嘆了口氣，便重新倒回了床上躺著。

「公子，您醒啦？」原月挪了挪屁股，往他這邊靠了些，伸手摸他的額頭，「……嗯，沒在燙了。」

「怎麼了？」陸辭序有些迷惑，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公子，您可把我嚇壞了。」原月拍了拍臉，看著是想讓自己清醒些，但最後還是打著哈欠在床邊趴著了，「渾身是血地回來，和沒了魂似的，誰說話都不應聲。原以為您是累了，洗洗後睡一覺便好，卻沒想您睡下後就開始發熱，怎麼都叫不醒，可把我急壞了。」

「這……」陸辭序完全不記得。

「唉，幸虧您燒了一會兒後就不燒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原月嘆氣，「我可怕了，千萬別大人治好了，您又出事了。」

「啊……」陸辭序想起林有行，又吃力地支著身子坐了起來，「林有行他……」

「啊，這個您倒不必擔心，大人他已經好多了。」原月「嘿嘿」笑著，「好像還是多虧了公子您逼出大人堵著的一口血，這才讓他好得快了些。」

陸辭序回想當時的情況，怎麼都不覺得林有行那副快要死了的樣子是「好多了」。

「……我得去看看。」陸辭序不放心，總覺得自己必須得去看一眼，於是掀被子下床就開始穿鞋。

「誒誒誒公子……！」原月忙攔住他，「哎呀，大人他沒事，昭昭姐她們都在照顧著呢！倒是您，現在感覺好點了嗎？這般跑出去，等會兒又該害病了……」

「我還沒有那麼弱不禁風……去看一眼總是好的。」

「那……那您這一天也未進一滴油水，要不我先去給您弄點吃的過來，您填飽肚子再去？」

「不用……」陸辭序這兒話還沒說完呢，肚子就抗議般地嚎叫起來了。

陸辭序：「……」

原月愣了愣，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唉……行吧。」陸辭序無法，招了招手就讓她去了。

……

原月給他準備了一些粥，配了些小菜便送了過來。陸辭序胃裡空空蕩盪燒得慌，但又實在是沒什麼食慾，所以只是草草吃了幾口填填肚子便作罷了。

他往前院去時，夕陽已經落了一半了，在透不進什麼光的廊道里，侍女們正在點燈。

陸辭序略微瞧了瞧，已經感覺不出有什麼異樣了。

他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就是感覺心下鬆了一口氣，身上的不舒適也被掃空了，輕鬆了許多。

果然，還是這般平靜的生活最能讓人心安。

陸辭序感嘆著，有些出神，以至於在過轉角時沒注意看路，險些撞到了什麼人。

他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一步，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昭昭。

「公子。」昭昭和平日沒什麼兩樣，依然是那副嚴謹的模樣。此刻她似乎是忙著做什麼事，只不過簡簡單單向他行了個禮，沒等陸辭序應聲就擦著他的肩走過繼續趕路了。

陸辭序想起昨晚的事，還想問她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沒叫住她，只是撓了撓頭便繼續往前院去了。

自後院至前院，人漸漸少了，蟲息清晰可聞。前院就林有行一個人住著，侍女們都住在後院，況且林有行也極少呆在家裡，平日里前院也沒有什麼事做。陸辭序在這待了五年，對這一方喧囂一方沉寂的極端也就見怪不怪了。

他走到林有行房前時，宿荷剛好從房內推門出來，兩個人迎面撞上，都是一愣。

「公子……」宿荷明顯是比較驚異他會出現在這兒的，「您感覺好些了嗎？」

「啊……好些了。」陸辭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夜裡我也沒能盡責，讓你們費心了。」

「沒有的事。」宿荷笑了。她也同原月一樣伸手探了探陸辭序額頭的溫度，在確認沒有發熱後才放下心來，「說起來，最近有降溫的勢頭，公子還是要注意些，不要著了涼。」

「好。」陸辭序也朝她笑了笑，算是應了，「對了，林有行……他好些了麼？」

「好些了。大人就在房內。」宿荷替他把門打開，陸辭序這才後知後覺注意到宿荷也是一身正裝，打扮得一絲不苟，像是要去辦什麼正事。

陸辭序剛想問，就聽廊道那頭有人喚著：「宿荷姐。」

「噯，我這就來。」宿荷應著，超他欠身，「公子，那我就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想來應該也不是與自己相關的事，陸辭序便沒有繼續想了，轉身便進了門去。

……

房內的血腥味已經散去了，此刻只充斥著草藥的味道，聞著的瞬間讓人有些眩暈，但習慣這味道後也不再感覺有多突兀了。

陸辭序四處望瞭望，最後透過初設的防風的薄簾看見了林有行的身影。

他正坐在書案旁，不知在寫些什麼東西。

陸辭序不知道林有行他知不知道是自己來了，但是這般一聲不吭地走進去，怎麼看怎麼奇怪。

於是他試探著叫了一句：「林有行？」

「過來便是。」林有行只這一句。

「……」陸辭序頓時沒話說了，忍住想要轉身就走的衝動，幾乎是一步一步挪到了簾子那頭。

「……」林有行停筆抬頭，眯著眼稍微打量打量了他，一下子失笑，「頂著這幅樣子就跑過來，是有什麼急事？」

陸辭序摸著自己散亂的頭髮，把睡覺時壓得翹起來的頭髮往下壓了壓。他在心裡齜了齜牙，恨不得跳起來揍對面的人一頓，但面色仍舊平靜無比，甚至還帶上了標準的微笑：「就擔心你過來看看罷了沒什麼事你既然好些了那我也就放心了那麼我等會兒還有事就先告辭了你好好休息吧再見。」

「沒事？那正好。」林有行不理他，擱了筆，身子向後一仰，窩在了軟靠之上，又是那副懶散的模樣，「我找你有事。」

「找我？找我做什麼？」難不成是惦記著昨晚被逼吐血的事，來找他尋仇？

「過來。」林有行微微笑著，沒說，只招手讓他走近些。

「……？」陸辭序疑惑地看著他，總感覺有些危險，於是沒動。

「過來。難不成要我把東西送你手裡去？」林有行不耐煩了，從桌案上堆著的信折中抽出了一張，在手中晃了晃。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