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招架不住疲憊，陸辭序還是決定暫時放下習武的決心，乖乖爬回床上睡覺了。

也不知是不是不習慣晝夜顛倒的作息的原因，他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境接連襲來，他彷彿身處泥潭，不斷掙扎卻愈陷愈深。

夢中他沒能在陳氏的壓迫下順利逃走，最終被折辱一生；又夢見是被誰拋棄了，只能流落街頭，無依無靠，在孤獨和寂寞中痛苦不堪。

他用力掙扎著，卻沒能從混沌中清醒。還是在一旁做事察覺到不對勁的原月將他叫醒，這才終止了這些混亂的夢在他腦內延續。

陸辭序滿身冷汗地坐起，思緒錯雜中抬手觸了觸臉頰，摸到了一片冰涼。

竟是被這些飄渺虛無的東西嚇到流淚了。

……

這一覺醒來剛好是正午。陸辭序梳洗完畢後，原月也端了飯菜上來。折騰了一整夜加一個上午，陸辭序也算是身心俱疲了，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用餐的心情，該吃多少還是吃多少。

「公子……」原月瞧也瞧出了他的不對勁，想了想還是試探著問道，「您方才……都夢見了什麼？」

定是什麼可怕的夢罷，不然怎麼會露出那般痛苦的表情呢？

「……」陸辭序愣了愣，隨後皺著眉作出一副仔細回憶的模樣，「夢見了……沒飯吃快餓死了，有點難過，嗯嗯。」

這般拙劣的謊話，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倪端。陸辭序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再加些話把這個謊給圓過去，但是原月信了，他也就無所謂了。

原月胡亂安慰了他一通，比如讓他放心絕對不會讓他過那樣的日子雲雲，陸辭序皆是以微笑著點頭給她敷衍了過去。

在收拾碗筷的時候，陸辭序想問原月下午是否有時間可以繼續教他習武，結果被她搖搖頭給拒絕了。

「公子，您這細皮嫩肉的，真的不適合習武。」原月嘆氣，「而且，要是您在訓練的途中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大人交代啊……所以您還是做些適合自己做的事情吧。」

「那……那你覺得我適合做什麼？」

「這個嘛……您如果實在是沒事做……可以睡覺。」

「……你這丫頭真的有把我當人嗎？」

「哎……公子……我這也有心無力啊……」原月嘟囔著，「習武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習成的……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想要習武，但還是考慮一下您的身體是否能撐得住吧？這事強求不來的。」

陸辭序瞬間就感覺人生失去了希望。

說起來還是因為這身板不夠健壯，不能夠支撐他完成自己成為頂天立地男子漢的願望。

原來「柔弱」才是原罪嗎……

「不過……」原月看著他一副焉白菜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西院那邊有個武場……您若是真的想做，可以去那邊看看……」

她這話音還沒落呢，就見陸辭序拍案而起，一掃方才頹然的模樣，目光堅定，彷彿一瞬間從焉白菜變成了鋼鐵做的白菜。

「我願意！」他目光炯炯。

「……」

……

說幹就幹，陸辭序在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後跑去了原月所說的那個武場。

這武場並不大，說起來也就和中庭的庭園差不多大小。不過畢竟也不是正規用來操練軍隊的武場，能有這個大小已經是很好了的。

而且，有哪個正常人家會在家裡設武場啊。

陸辭序四處走了走，略微看了看，了解了一下武場的布局。

這地方大略被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沙場，放了幾個架子和鐵甲，大約是用來練刀槍一類的；另一部分則是立了幾個草靶，用紅砂點上了靶心，是用來練習弓箭的。

陸辭序原本是想試試刀槍的，而隨後他發現自己連最輕最小的劍都舉不起來，所以就放棄了，乖乖走到靶場那邊，挑了一把還算趁手的弓，比劃了一下，拿起旁邊箭筒中的羽箭，架上了弓。

握弓，拉弦，瞄準靶心。陸辭序信心滿滿胸有成竹，這凝結著他滿腔熱血的一箭，在他鬆手的那一刻，「咻」地一下飛了出去！

……隨後還沒等它飛出一半的距離，便歪歪斜斜，軟軟地落在了地上。

陸辭序：「……」

這和他想得不太一樣呢。

「撲哧。」就在他不由自主懷疑人生的時候，一旁傳來了一聲嗤笑。陸辭序循聲轉頭一看，就看見了靠在院門上忍俊不禁的林有行。

「……」陸辭序更加懷疑人生了。

本來說他自己一個人在這出醜沒什麼問題，最多就是懷疑人生而已，但這會兒被別人看見了，還是被他最不想面對的那個「別人」看見了，這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要臉樹要皮，陸辭序現在覺得自己和被扒光了站在他面前沒什麼兩樣。

他本是想去撿起那根箭的，但無論無何都動彈不得。他就這樣愣在原地，頭低著，巴不得立馬鑽到腳下的地縫裡面去。

好在林有行在笑了那一聲後就沒再繼續了。他走過去撿起了那根箭，遞給陸辭序：「怎麼突然想著要來練箭？」

陸辭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尷尬與羞愧交織，最後竟是生出了一股無名的怒火。他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箭，沒好氣地說：「不用你管。」

他幹脆無視林有行了，再次舉起了弓，架箭，更加用力地拉弦，打算再試一次。

他本意是想在林有行面前證明自己的，卻不想對方只是笑嘆一聲，抬手止住了他，道：「我教你。」

陸辭序這邊還沒反應過來，林有行就站在了他的身後，握住了他的手。

陸辭序一驚，下意識想要掙脫，卻聽林有行附在他耳邊的一句「別動」，頓時就僵住了身子。

林有行一手握著他拉弦的手，另一隻手則是托起了他握弓的胳膊。他們距離極近，林有行的臉就在他的耳旁，一呼一吸都落在他的耳根。

陸辭序渾身不自在，覺得怪異得很。但林有行表現得沉靜，好像就只把這當做普通的教習而已。

這樣倒顯得止不住胡思亂想、無法集中注意力的陸辭序無比齷齪了。

「射箭時身要正，眼、箭和靶心呈直，舉弓高度與下顎持平……」林有行說著，握著他的手拉弓，「拉弦要穩而果斷，就像這樣……」

他聲落時鬆手，箭瞬間離弦，直直射向了草靶。陸辭序一陣恍惚，好不容易回神，定睛一看，那箭穩穩地落在靶心。

陸辭序驚訝，下意識抬頭，看向林有行，卻發現林有行也在看著自己，眸子里盛滿了笑意。

他心頭一顫，又連忙把頭低了下去。

「做得不錯。」林有行笑著說。

「多……多謝你……」陸辭序紅著臉，支吾了半天，才結結巴巴說出這一句來。

林有行「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句道謝了。

陸辭序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麼。這會兒林有行在這，他也不好意思再練箭了，想和他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本是想問問他昨晚的事的，但是於現不管怎樣都開不了口。

在明白一些事後，他也就知道了，自己與面前這個人註定是走兩條路的。

就在他猶豫著該不該離開時，林有行開口了。

「七日後，宮中舉行秋宴，你要同我一同入宮。」

「為何？」陸辭序下意識問道。

「因為皇上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