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序醒來的時候，林有行已經不在了。

他眯眼看著外邊大亮的天，緩了半晌神都沒能得個清醒，於是最後幹脆坐了起來，暗暗發著呆。

大約是昨晚沒睡好的原因，他的腦袋這會兒還在作痛，輕微的耳鳴和太陽穴處突突跳動的痛感引得他的思緒愈發混沌，差點連自己是誰都要忘了。

陸辭序靜了一會兒，從紗帳中探出頭，環視周圍，又側耳細聽有沒有動靜，在確定林有行已經離開後，他終於罵出了聲：「該死的……」

林有行折騰了他一整夜。原本一開始只是玩弄一下髮絲而已，陸辭序就沒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睡了。不知道林有行是看他睡得香覺得不爽還是什麼，開始變本加厲對他動手動腳，最後竟然開始解他衣服，把原本還迷迷糊糊沉浸在美夢中的陸辭序硬生生給嚇醒了。

不過幸虧他解完衣服後就沒再做什麼，不然陸辭序真的要和他拚命了。

人生困苦，人生艱難。陸辭序嘆了口氣，摸著散落了一床的衣服下了床。他抱著滿懷喜慶的大紅，正猶豫著要不要穿上，無意間一瞥便看見了一旁準備好的白衣。

……還算有良心。陸辭序撇撇嘴，丟下手中的喜服，便朝著掛衣服的架子去了。

陸辭序稍稍收拾了一下，覺著這衣服穿上不松也不緊，合身得很，好像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不過他也沒多往別的什麼地方想，只當這是林有行穿剩下的衣服了。

除去桌上堆著的金閃閃的首飾，這房間里他也沒落下什麼東西，而首飾他又不需要，所以在換完衣服後他就離開了這地方，什麼也沒帶，朝著一開始住著的那偏院去了。

在經過庭院的時候，他看見了提著水匆匆趕過的原月。原月看見他時有些驚訝：「公子？您這是……要回之前的院子？」

「嗯。」陸辭序點點頭，看她一副驚異的模樣，覺著有些奇怪，「怎麼了嗎？」

「沒……」原月嘟嘟囔囔，「我還以為您會留在那兒和大人一起住呢……」

誰要和他一起住啊。陸辭序在心裡呲了呲牙，但面上是沒什麼表示的：「你現在是要去哪？」

「啊，我們這邊後院的事做完了，正要去前院幫幫忙呢。」原月應答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哦對了，公子，大人讓我和您說，您若是還想看書，就去庭院那邊的書房裡拿；若是您悶得慌想出去逛逛，那就去前院找宿荷姐姐，讓她帶你出去。」

「宿荷？」

「就是前院負責打掃的一個侍女姐姐……我這也描述不出來……要不這樣，等我空閑下來了我就帶她來見您！……您要是想出去得急，那就去前院問問，她肯定是在的。」

「其他的侍女不能帶我出去嗎？……比如這後院的侍女？」

「哎，後院的侍女大多都是剛來沒多久的，習武的也是少數，您要是在外邊跑了，她們可抓不住。」原月咧嘴一笑，笑得讓陸辭序全身的汗毛都瞬間立起了，「不過前院的就不一樣了，特別是宿荷姐姐。」

人間困苦，人間艱難。陸辭序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這會兒也快到午時了，」原月是沒怎麼察覺到陸辭序的異樣，她看了看天，說著，「公子，您先回去歇會兒，待會我把飯給您送過去。」

陸辭序本來想問問她林有行去哪兒了的，但琢磨了一會兒，發覺林有行去哪了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就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說「好」，便繼續往偏院那邊走。

往後的這一段路，就沒再遇到過什麼人了。

這林府大得凄清，偌大的廊房路彎曲延伸，一眼望去，沒有一個人影，也同樣不見盡頭，只偶爾有鳥鳴在上空響起，飄渺無比。雖說府中的綠植繁花都呈欣欣向榮之勢，但無讚歎之聲渲染，也只顯得孤寂。

林有行他，這麼多年來，過的都是什麼樣一種生活呢？

這一路過來，關於林有行的傳言陸辭序也聽了挺多的，大概算是補足了他在認識林有行之前的認識。

有人說他風流多情，輾轉遊玩於花市之間，為他傾心的少女數不勝數，他卻來者不拒，從不單單流連於一處風景；也有人說他灑脫，不被世俗權財所束縛，不計較任何得失，一向敢於追逐。

但他生性再怎麼瀟灑，也是需要一個家的吧？陸辭序想著。

就算是那不羈的風，最終也會有個落腳的地方啊。

也許……自己對於他來說……是個歸宿？

陸辭序腦袋裡冒出這個念頭時，他自己都怔了怔，隨後全身開始發麻。他站住腳，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就是一場脅迫！對他來說你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想什麼呢陸辭序！」陸辭序在心底朝著自己怒吼，想著想著又驚覺了自己淪落到只能被當做工具使用，這未免也太凄慘了些，於是又開始悲傷。

不過他自己也只是把林有行當做工具而已。這樣想著，陸辭序的心理終於平衡了一些。

他最多算是個暫時的港灣，待林有行找到了他傾心的女子，尋到自己真正的歸宿，他就可以離開了。

自己的任務，不過就是陪伴他，直到那一天罷了。

……不過這麼說來，他似乎忘了問林有行，若是以後他陸辭序遇到了喜歡的姑娘該怎麼辦……

他會放自己走嗎？

……

陸辭序回去之後，先是吃了飯，隨後爬上床補覺，一覺睡到了日薄西山。

他醒來後心情大好，彷彿重生了一般，精力充沛，晚飯都多吃了兩碗，還和原月多玩了好一會兒。

原月和陸辭序年齡相近，硬要算的話還比他要小些。兩人在一起玩，說來也歡快。關於這林府的事，無論陸辭序想知道什麼，原月都能說出來給他聽。

「老將軍一向廉簡，照他老人家的性子，是不會建這麼大一所一宅子的。這林府，是先帝硬塞給他的。」月下蟲鳴中，原月撐著腦袋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和一旁的陸辭序講起了往事，「不過我覺得也是，老將軍一生立功無數，要是我的話，不管怎樣也不能讓他委屈了。」

「老將軍和夫人還在的時候，這家中要熱鬧許多。」原月摸了摸腦袋，嘿嘿笑道，「早些時候的事，我也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罷了。我入林府沒幾年，老將軍和夫人就去了。而那些原本的僕人們，大人則是花了許多錢安頓他們，年紀大的讓他們回去養老，年紀小的則就另外尋了去處，這樣下來，人基本都被大人遣散了。林家人最少的時候，前院後院加起來連二十人都不到。現在公子您看到的這些人，基本都是近幾年才進來的。」

「林有行他……真的沒有什麼朋友嗎？」陸辭序問。

「雖說極少，但是還是有的。」原月笑笑，「比如當今聖上，和大人的關係就很好。可以說聖上是把大人當親兄弟看了，錢財也是權勢也是，什麼好東西都想往大人手裡塞。可是大人一樣都沒要。」

「他為何不要呢？」陸辭序不解。

「這我就不知道啦！大人他的心思，可能連昭昭姐姐都說不出一分來。」原月笑道，「不過公子您若想知道，去問大人便是了，也許他會和你說的。」

「我不想知道。」陸辭序吐吐舌頭。

原月則是笑著，沒顧他說什麼，將身旁整理好的書搬了起來：「那我先去書房送書了公子。您要看什麼書和我說，我去給您找來。」

「不用了，還是我來送吧。」陸辭序也站起，接過了原月手中的書，「我也不知道要看什麼，所以還是自己去找找為好。剛好也可以熟悉一下庭院那邊。」

「那公子……您知道書房是哪間嗎？」

「……左邊第二間？」

「錯了，第二間是放兵器的，書房是第五間。」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