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最後一批客人坐上回府的馬車離去時，林家各處的燈籠和紅燭依舊是燃著的，映得各處都是燈火通明。侍女家僕們仍在大堂忙碌著，趕著收拾完這最後一處雜亂。

昭昭打著燈籠走至在門外不遠處靠著著廊欄木吹風的林有行身邊，要送他回房。林有行則是笑笑，讓她留下，吩咐了她一些在打掃完後該做的事情，之後便自己拿起了燈籠，朝著婚房去了。

借著晚風和喧囂過後難得的寂靜，林有行酒後有些混沌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他想起了拜堂時和個愣頭鵝一樣反應不過來、動作慌亂而僵硬的陸辭序，不由得想要發笑。

拜堂時那般慌亂，一看就知道是還沒做好準備的，也不知那蓋頭底下的臉紅了沒。林有行想著，就愈發覺著有趣，心生了什麼時候再找機會逗逗他的念頭。

那小子看起來就是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這會兒半推半拉著勉強妥協著成了親，也不知他披著蓋頭坐在房裡等自己時到底是什麼樣一種心理。是因為等了太久而怒不可遏呢，還是太過緊張而嬌羞？

這傢伙雖說是難磨了些，但他假扮女子是真的好看，正裝過後，怕是都不遜色於京城歌舞伎坊里的花魁了。

林有行想到也許待會掀起蓋頭後會看見他一張羞紅了的臉，不自覺有些期待了，加快腳步就朝著新房走去。

只不過他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幻想就全部破滅了。

……

他的美人可沒像他想像中的那樣坐在床邊乖乖等他，而是坐在桌子前和個餓死鬼一樣拚命往嘴裡扒飯，右手的筷子沒停過就不說了，他左手還拿了個雞腿，時不時就抽出空來啃上一口，吃得他滿嘴都是油。

陸辭序吃得起勁，是沒怎麼注意門口的林有行的。倒是原月一直在一旁手忙腳亂，想要勸他放下碗早點把蓋頭蓋上坐回去等待卻無果，這下看林有行來了就更是欲哭無淚，急得想要立刻去外邊投井自盡。

林有行對著這幅情景說不出什麼話來。他沉默了挺久一段時間，而後叩了叩門框，咳嗽了兩聲。

陸辭序這才一臉茫然地從食盤中抬起頭來，在看見面無表情的林有行時明顯尷尬了一下，但他為了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還是非常鎮定自若地把碗里最後一口湯給喝完了。

原月在他旁邊又是端茶又是遞手帕，在這兩人僵持的氛圍下滿身冷汗，感覺快要窒息，直到看見林有行朝著自己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了下來。於是她招呼著門外待命的幾個侍女進來收拾了一下桌子，便端著一堆碗筷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

瞬間，這偌大的新房就剩下了陸辭序和林有行兩個人。

「吃飽了麼？」林有行看著和他面對面卻一言不發的陸辭序。

「吃飽了……呃……」陸辭序點頭點到一半頓了頓，又開始搖頭，「其實……還不是很飽……」

「要不要再叫廚房給你燒點菜過來？」

「這倒不用……」陸辭序本來是想撓撓頭的，但是發現自己頭上都是飾品無從下手，所以抬起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他瞄了林有行幾眼，小心翼翼問道：「那個，我今天……做得還行吧？」

林有行看他一副「求你了快點說還不錯」的模樣，愣了愣，於是這會兒笑了：「……還算說得過去。」

陸辭序欣喜，剛想說「那你以後不會再找我什麼麻煩吧」，但還沒開口就被林有行打斷了。

「不過，既然你都做得那麼好了，為何不做到最後呢？」林有行看著他。

「？」陸辭序被他這話給整懵了，「不是已經拜完堂了嗎？」

「拜完堂後該做什麼，你不知道嗎？」林有行用指甲叩了叩桌子，慢悠悠地說道：「掀蓋頭，交杯酒，還有……一夜春宵？」

「你……你這……」陸辭序在聽見他說最後一個詞時，臉立刻就紅了。他生怕在這孤男寡男的情況下林有行對他做些什麼，心裡緊張得以至於他舌頭半天捋不直，「你說了……就是對外做戲，現在外人都走了……還要做這些幹什麼……」

「他們要看的是一回事，而我要看的則就是另一回事了。」林有行快步朝他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從座位上拉起，拽著他來到床前，「既然前兩個你都自己一個人做完了，不如我們直接開始最後一個？」

陸辭序在大腦短暫的空白後終於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清楚地告訴他如果他現在沒有作出什麼反應的話，今後一定會非常悔恨。於是他費了吃奶的勁，終於在林有行要把他甩到床上去之前按住了他的肩，將他往後推了大約一步的距離。

「林有行…！你……」陸辭序喘了好幾口氣，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只憑腦子一熱，喊出來一句：「你……你是男人吧？」

林有行莫名其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確認自己沒有變成女人後回答：「我是啊。」

「……我，我也是男人，這個你知道吧？」

林有行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我當然知道啊。」

「那你是有病吧？」陸辭序忍無可忍，終於把這句憋了快一個月的發自內心的話給說了出來，「我們倆都是男人，怎麼做啊……！？」

「我沒病，我好得很。二十多年了我加起來也就只看過三次郎中，你不用擔心。」林有行是不管他說什麼了，抓住他就把他按在了床上，「反正都是第一次，試試又何妨？」

陸辭序在心裡哀嚎，手死死地抵著他，卻無法抑制他那雙開始解自己衣服的手。但俗話說得好，狗急了也會跳牆。雖然不怎麼合適，但陸辭序是真的急了，所以他直接抬起膝蓋用力一頂，打在了林有行的小腹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覺到疼了，林有行按著他的那隻手力道鬆了些。陸辭序趁此機會猛地一個翻身，把林有行反壓在身下，雙手死制著他。

「你簡直不可理喻……你……你……」陸辭序看著被自己按在身下的林有行，原本憋了一肚子的髒話瞬間說不出來了。一開始離他比較遠，所以看不釐清，現在這個距離，足夠他看清林有行有些泛紅的臉頰。

同樣，也是因為離得夠近，陸辭序能聞到環繞在他頸脖和唇齒之間的酒香。

於是他「你」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了一句：「你……你喝醉了？」

林有行當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他微微睜大了眼，與陸辭序對視，眨巴了幾下眼睛，隨後不知是察覺到了哪裡的不對勁，突然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整得陸辭序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尷尬，愣著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好在林有行笑了一會兒便止住了，說道：「喝得比平常多了些，沒醉。」

「哦……哦。」陸辭序在這種突然正常的氛圍下愈發尷尬了。他正尋思著是不是該從林有行身上下來，就看見林有行抬起來手來，陸辭序下意識想躲，卻發現林有行並未打算做什麼，只是替他拆去了頭上的髮飾。

陸辭序又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他躲開林有行，慌忙起身，說著「我自己來」就跑下了床，開始拆自己頭上的那一堆東西。

他也不知林有行到底瞧沒瞧見他窘迫的模樣，總之到最後是沒再拿這件事說笑了。

「你做得挺好的。」在與自己頭上的那花冠鬥智斗勇時，陸辭序聽見林有行說話了，「明日起你便可以不用喬裝了，之後便以門客的身份在林府里住著吧。要是有什麼必要的情況，我再通知你。」

「剛成親的之後幾日……不會有人登門拜訪嗎？」陸辭序疑惑。

「不會。」

「今天婚宴的場面那麼盛大……說明你也是有很多朋友的吧？聽聞你成親了，不會登門來送禮道賀麼？」

「不會。」林有行回答道，「我沒什麼朋友。關係好到能擅自登門的，更是沒有。」

「那你請的這些人……」陸辭序更疑惑了。

「我請的這些，都是京城裡有名的權貴，都是有權勢在手的。」林有行笑笑，看著陸辭序一臉茫然，解釋說，「我總得把聲勢搞大些，才能讓上面那些人知道我成親了吧？唯有這麼做，他們才能全部閉嘴啊。你傻麼。」

他說完，還嘟囔了一句：「不然天天為了結親一事把我召到宮裡去，我可吃不消。」

「那……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成親了……」陸辭序猶豫了一會兒，問，「要是你以後遇到了一個真心喜歡的姑娘，該怎麼辦？」

「編個理由說你不幸離世了，然後再把那姑娘娶進來不就行了。」林有行不以為然，甚至覺得他這個問題非常蠢。

「你……」陸辭序非常無語，但是說不出話來，「……行。」

這會兒他也把自己的頭髮和臉上的妝收拾得差不多了，於是試探性地問道：「那，我先回那邊院子了？」

「不行。」林有行笑，「你明天可以回去，但是今晚不行。」

「？」陸辭序懵，「為何？」

「因為我想。」林有行依舊是笑。

……行吧，你厲害，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陸辭序繼續無語，在心裡暗罵了他百千回：「好吧，那我去那邊榻上睡了。」

「要麼睡床，要麼就在那裡站一晚上。你選吧。」林有行扔給他兩個選擇後，自顧自地安然躺下了。

陸辭序憤怒了。他覺得林有行這種行為簡直不可容忍。

於是他氣沖沖地走到床邊，一把掀起被子，和林有行一樣安然躺了進去。

大家都是男人，沒有什麼大不了，我才不怕你呢。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卻依然沒有改變他因為害怕林有行對他做什麼所以連衣服都沒脫就躺進了被窩的事實。

……不就是一晚嗎，忍忍就過去了！

……

午夜。

「林有行你幹什麼……！手放開……你往哪摸啊！」

「你管我，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