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打，就打到了破曉黎明。九曲與那老人過招數百次，想盡了辦法去接近他，可自始至終手中的劍都沒能碰到過他一次。最後九曲仰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喘氣，累得動彈不得，那老人依舊執杖而立，身形分毫未動，彷彿過去的幾個時辰里什麼都沒發生過。

九曲這會兒明白過來了，這老人家這麼能打，定是個高人，要不是，那肯定就是深山老林里出來的化形成人的老妖怪。

輸了他肯定是不服氣的。但是說來奇妙，這一戰敗是敗了，他心裡更多的倒是愜意快活。

「還要打麼？」老人依舊笑呵呵地問他。

「……別吧，」九曲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他只是獃滯地看著深藍色微微泛白的天空，「我都要累死了……」

老人笑著，也未多說什麼了。他抬手揮袖，便生了一陣清風，歡悅地自他袖下拂過。九曲這邊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這不知哪來的風給扶了起來。那風還嫌玩得不夠盡興般，又從他的袖子里鑽了進去，自內而外，卷幹凈了他身上所有汗水和臟污，一點兒不剩。

九曲望了半天，看不見那風往哪兒去了，只能愣愣地看著老人的方向。他這還不知怎麼開口說話，老人又是一拂袖，手掌處碧光乍現，四處皆有風動。他身後的林子中樹的枝葉響動，不一會兒便有幾片葉子飛了出來，飄到九曲面前，聚成了一個碗狀，裡邊盛著幹凈的水，看上去像是晨露一般清明透徹。

九曲端著那葉碗，徹底驚了。他之前也聽說過靈法這一類的東西，但一直無法想像到底是怎樣一種神奇的東西。這次還真是第一次見。

他愣愣地喝完了水，愣愣地看著那幾片葉子在他手中散開，成列舞動著，又飄回了林子里。

老人當然是看見了九曲眼裡藏不住的驚奇，於是笑道：「想學麼？」

九曲立馬點了點頭，難得真誠了一回，眼裡滿是期待。

「你下次來時，我便教你。」老人揮了揮手，「今天練得太久了，差不多也夠了，你先回去歇息罷。」

「哦。」九曲有些悶悶不樂，但他確實是累得緊了。

在離開空地之前，他回頭問老人：「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麼……太久沒用了，我自己也忘了。」老人眯著眼，摸了摸白鬍子，沉吟著說道，「你叫我緹散便好了。這個是稱號，人們都這麼叫我的。」

九曲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便打著哈欠離開了。老人在他身後，杵著木杖，看著遠方初升的太陽以及他的影子，若有所思，最後卻還是笑了。

他霧白的身影在風中，有如神祗一般，不容塵世一絲沾染。

——

九曲回家後倒頭便睡，一覺睡到了日向西移。等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時，家中已經透滿了暗金色的光。

他迷糊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沒睡好，腦子疼得很。他剛想躺下繼續睡會而，一轉頭，就發現花何滿就躺在他旁邊，抱著被子睡得正香。

九曲被身邊突然多出的一個人嚇了個清醒，而後腦子就更疼了。於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些，他一腳踹醒了花何滿。

花何滿被他這一腳嚇著了，打了個激靈，坐起後又犯迷糊，只曉得愣愣地看著他。

「你來幹嘛？」九曲問他。

「我來幹嘛……？我來……」花何滿還在茫然之中，暗自喃喃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從混沌中清醒過來了，「……哦對，我來給你送飯的。」

「那你怎麼睡這了？」

「我來的時候你還在睡。看你睡得那麼香，我也想睡，然後就睡了咯。」

「神經。」九曲撇嘴，「自己家那麼好的床不睡，跑來我家睡這破木板。」

「你能睡，為啥我不能睡？」花何滿笑，先他一步翻身下床，穿好鞋子，跑到破木桌子前，打開自己帶的盒子，「今天給你帶了飯糰，還有家裡剩下的一些點心，你將就著吃。」

九曲含糊地「嗯」了一聲，接過花何滿遞來的飯糰，打量了一會兒，皺皺鼻子：「好醜……肯定是你捏的。」

「呸，你捏的還沒我好看呢。」花何滿朝他「哼哼」兩聲，拿著另一個飯糰坐在了他身邊，和他一起吃了起來。

這東西吃起來沒什麼味道，就算花何滿摻了些菜在裡邊，最終也是難以下咽。但兩個人在一起，就這那些甜膩膩的糕點一起吃下去，倒也不是那麼沒味了。

「晚上不回去吃飯，你爹不罵你啊？」吃完後，九曲撐著臉看一旁找蠟燭點燈的花何滿。

「無所謂了，他現在也不管我了。」花何滿聳聳肩，不以為然，「本身我就是他領養回來的，他管也不願意管。現在他重新娶了一個女人，生了個自己的兒子，就更沒時間管我了。」

九曲笑了：「那你現在豈不是處在夾縫中了？」

「就是說啊！」花何滿嘆氣，「我爹就不說了，那個女人天天對著我就是張臭臉，一看就知道是討厭死了我。這樣下去，等她在我爹耳邊多說兩句，怕是再過不久我就要被扔出家門了，唉。」

九曲笑得更起勁了。

「你個沒心沒肺的！」花何滿朝他呲牙，「等我被趕出來了，第一個來的就是你家！」

「哎，別吧，小祖宗，我連自己都養不起，怎麼養你啊？」九曲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

花何滿朝他吐了吐舌頭。

——

「誒，花何滿，」九曲笑夠了，突然叫住他，「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做什麼？」花何滿停下手中的事，皺著眉頭想了想，「這倒還真沒想過……不過，做事的話，要做就做些大的吧？」

「……比如說？」

「修仙啥的！」花何滿笑得開朗，「去那雲裡面的顧家修習，然後飛升，去天上當神仙！」

九曲也笑了：「你真想幹這個啊？」

「哎，開玩笑的啦……」花何滿對他的反應有點兒驚奇，「要以前我這麼說你早就罵我了……今天是咋了？我還以為你會罵我不切實際呢。」

「我想了想，也不是沒可能。」少年笑起來總是溫和而潔凈的，「你想修仙嗎？」

「……如果我說想，你陪我嗎？」

「你做什麼我都陪你。」

「好啊！那我想！」花何滿興奮起來了，眼裡盛滿了光。

「好。」九曲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而後拉住花何滿的手，「走，帶你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