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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吟在睜開眼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裡，意識依舊是朦朧的。

他站在天地之間，卻又感覺自己彷彿就只是一團虛無的霧，沒有形體，也沒有任何實感。

他能看見面前枝葉狂舞雷雲呼嘯，卻只覺得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他是誰？又為何會存在於此處？

沈子吟無法解答。他彷彿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已經與這個世界相離，不復存在。他只定定地看著那撕裂一切的白光漸漸朝自己靠近，沒有付諸任何行動。

但這一切都終結在沈習秋的那聲呼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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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習秋看見沈子吟的身體猛地顫動了一下，而後似乎是立馬鮮活了一般，再無了之前一刻的飄渺虛無之感——讓人意識到，他是真真實實存在於此處的。

沈習秋的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他看見沈子吟似乎在緩緩轉過頭來。他想著不能讓師父看見自己這幅邋遢模樣，於是提起袖子就往自己臉上胡亂擦著。

他想在沈子吟轉過頭來時展露一個微笑，以迎接師父的重歸。但他還沒能等到那一刻，就被面前突如其來的白光晃了眼，異樣的炙熱突如其來，讓他無法反應，甚至連大叫都忘記了。

好痛……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不成他就要斃命了嗎？是真的享年不到兩位數嗎？

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師父呢……

這些念想幾乎是一瞬間在沈習秋腦子裡過了個遍，最終還是轉化為一片空白。說來有些好笑，在這種時刻，他惦記的竟然是自己床邊放著的還沒讀完的一本故事話本。

那是師父下山的時候給他帶的，他才剛看到精彩的部分呢……還有墨青姐姐也想看……他還答應好了說看完借她的……

對了……墨青姐姐……墨青姐姐做的梅花酥很好吃，他還想再吃一次……

他還有個剛交不久的朋友……在南枝原那邊……最近還說要見面的……

隨著想法的漸漸增多，他的思想也慢慢清晰，終於對於將要面對的東西感到了恐懼。身上的灼熱感越來越強，最終轉化為灼燒的疼痛，痛得他想大哭。

只是下一秒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沈習秋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後整個人都被一片如月光般皎潔的白包圍了。將他護在懷中的人周身氣息清冽無比，在瞬間就消解了那陣灼熱和痛苦。

他從那團蒙在他面上的霧白中掙脫出來，猛喘了一口氣，不知為何眼前一片清明，也同樣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

一片茫白，刺眼無比。

沈子吟單手將沈習秋護在懷中。方才劈下的那道天雷被百季抵擋，正與它僵持著。

沈子吟捏決，御動靈流。百季隨著他的手勢而動，漸漸扭轉僵持的局勢，劍光一閃，將那天雷給斬了回去，而後就乖乖回到了沈子吟的手中。

霎時間，黑霧流轉，風息倒流。天空中心的烏雲捲成了一個渾濁而巨大的漩渦，彷彿是一張深淵巨口，將要把一切全部吞噬。其中金紫色的電光不斷閃出，由內至外，發出沉悶而震撼的聲響。

沈習秋只顧望著那雷雲目瞪口呆了。若是他此刻能稍微調整一下視線，就能發現自己的師父在這如同絕境的情況下，竟然慢慢展露出了微笑。

……

……他重生了。

當真是重生，一切都是新生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感覺內心如此澎湃過。豐盈他的靈脈的靈力充沛無比，彷彿用之不盡。他身體中流動的血液是健康而有活力的，讓他覺得彷彿一切都是鮮活生動的。

他能清楚地感知四周的一切動靜，就像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一樣。

此刻，他僅一人執一劍，哪怕是千軍萬馬，他也能面對。

數道天雷齊下。沈子吟舞起百季，揮了一道劍光向空，在雙方靈光相觸的那瞬間化作了如水珠一般的東西，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拉長，凝成了數把影劍，隨著百季的揮動，一齊出擊，生生將那些天雷碎成了光屑。

他竟是還嫌不夠盡興一般，給沈習秋下了個咒，立了靈屏替他作個保護，將他放在了原地，自己則御風而起，直直向著那雷雲漩渦的中心去了。

似乎亂舞狂風都不復存在，他的世界中就只有他與自己的劍，以及糾纏著向著他襲來的東西。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對決。

但他終將勝利。

——

在最後一道金紫的雷龍被沈子吟斷成幾截化為光屑之時，雷雲倏然裂散，金光從雲縫中貫穿而出，籠罩著沈子吟的周身，使他整個人都沐浴在聖光之下。

沈子吟舉劍的手放下，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下來，一反先前戰鬥時狂傲的姿態，再次回歸了那副清泠的模樣。

在雲霧繚繞中，捧著捲軸的人影正裝威嚴，乘著雲漸漸靠近。

沈子吟站在滿是明光的大道，微微一笑，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如此便好。至此，便是全部。

至此之後，塵世所強加於他身的所有包袱，他終於可以捨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