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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永九百七十八年，仙庭重開，天雷再現人間。得道飛升者鎖樓沈氏沈子吟未能透過試煉，身殞於天雷之下。

四域之中，世人皆悲，哀其境遇，贊其一生功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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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上神庭。

雲霧繚繞的後園，開寧與天尊坐在開滿金花的巨樹下下棋。

他們這一盤棋已下了許久了。天尊對著處處是殺招的棋陣看了許久，最終笑嘆著，落下了一子，與開寧說話：「難得你會主動回來見吾。」

開寧一笑，再落子又是殺招，絕了天尊的棋路。

「好了好了，不下了。」天尊一拂袖，幹脆將這盤必敗的棋收了，「吾老了，下不動了。」

「若是不論神齡來算，我比天尊還年長些。」開寧笑道。

「也是，論本來說，吾還得敬你為前輩。」天尊也笑，沉吟著。

開寧召了兩盞茶，放在小桌上，應著天尊的話笑了笑，遞了一盞過去。

天尊抿著茶，看遠處漂浮的如綢緞的雲霧，倏然嘆息：「……你在凡間看中的那孩子……當真是一塊好材啊……本身說招入仙庭必又用武之處……只可惜……」

開寧對著已經空落落的棋桌，並沒有應他什麼。

天尊見他不開口，也就沒繼續說下去，微微垂了垂眸，看著自己散落在肩的早已全白的長髮。

「他曾救我的命。」開寧的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憶起了多年前的那場混戰。

天尊抬頭，看著他。

「……但我當初勸他渡劫時，似乎說錯了。」開寧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道，「因為著急讓他能夠心無旁騖，我對他說，凡情私慾不值一提……但如今想來，人的心緒本就是由千萬種情慾構成，對於人來說，凡情私慾又怎會不值一提呢？

「……況且，對於仙與神來說，同樣如此。」開寧輕笑，「生在此間，必有所愛。既有所愛，則其心必會生私。……若是連愛都沒有，又怎麼能算是曾存在過呢？」

他看著不語的天尊，道：「從踏入天庭的那刻起，我們所銘記的就是要捨棄小愛私慾，為人間大愛大義貢獻自己。

「但是只有我們自己清楚，這些小愛和私慾並不是被丟棄了，只是一直被壓抑在心底而已。」

「……」天尊動了動唇，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來。

「……我有所愛，天尊亦有所愛。我與天尊是相同的，壓抑自己，只是出於責任而已。

「但是……」開寧又笑，「身在人間久了，見了那麼多任性妄為，倒也覺得還是人有趣些。像是這個孩子，執著的東西固然荒謬，但總讓人想要成全他。」

「……你若想要什麼，直說便是了。」

「天尊可還記得，數千年前曾許過我的三個願望，還剩下兩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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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習秋在沈子吟的冰棺和靈位前跪了兩天，哭得頭昏眼花。

他覺得這偌大的沈家之中就數他最沒出息了。作為整個修真最厲害的人的徒弟，修習修不好也罷，練功練不成也罷，可就連自己的眼淚都控制不住。

門內的師兄師姐們皆是落了淚的，但依然強撐著開始操辦後事，沒有一個像他一樣哭得稀里嘩啦站不起來。就連墨青姐姐也是一樣，縱然心中難過得死去活來，也依然扛起了擔子，主持著沈家的秩序。

相比起來，眼淚流個不停的他顯得毫無用處。

沈習秋也很想幫忙做些什麼，可是這種情況下他又能做什麼呢？

他又想起了師父。無論是在最初的寒風迷沙，還是後來的石道清霧，都是師父牽著他的手，一步步帶著他向前走的。

沈習秋想著想著，鼻子又是一酸，眼淚又嘩嘩嘩地流了下來。

最後他實在是哭累了，趴在已經緊閉的冰棺上閉著眼睛吸鼻子。因為是在長亭的小屋裡，周圍也沒有什麼人聲，於是他吸著吸著，意識就漸漸模糊了起來。

……沒了師父，今後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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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運天地之氣，氣生天地之靈。

……靈存道，則存氣，則於天地。

大道且長，肩有義光，無可替者。

汝生於大道光明，育於天地靈氣，命非該絕於憾寞。

念在汝功，重新賜汝生機……那麼……醒來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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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習秋在聽見屋外震耳欲聾的雷聲時，身體猛地一震，蘇醒了過來。

雷聲多普通，幾乎隨處可見。但這雷聲就耳熟得很，讓沈習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書室的那一日，他昏睡過去前聽見的那聲雷。

本說打雷是很正常的事情，雖說吵了些，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今天這雷讓他心慌得很，一瞬間睡意全無，癱坐在黑暗裡，不住發抖。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雷。雷聲震耳欲聾，電光閃耀如同白日。屋外狂風大作，呼嘯著，吹得枝葉啪啪作響，連門都在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將他捲走。

沈習秋不住打了個寒戰，縮了縮脖子，喃喃道：「師父……我害怕……」

他隨即又反應過來了，師父在他胳膊壓著的棺蓋下面呢。

沈習秋吸吸鼻子，搓了搓胳膊，試圖把皮膚上面的雞皮疙瘩搓掉。但他還是害怕得很。

墨青姐姐和師兄師姐們應該就在離長亭不遠的地方……這麼大的雷，他們肯定知道自己害怕，過一會兒肯定會來找自己的。

沈習秋往角落縮了縮，看著刺眼的白光一次次閃過，想著墨青和師兄師姐們來找自己的場景，試圖安下心來。

雷聲一陣比一陣刺耳。沈習秋捂住耳朵，催眠似的在心裡說聽不見這聲音，身體卻依然在發抖。

他想守著師父，但這樣孤獨的處境，他一刻也不想體驗。

沈習秋又爬回沈子吟的棺前，貼著棺蓋，顫著牙輕聲說：「師父……我去把墨青姐姐找來……待會就回來……等我一會兒……」

沒關係的，長亭的路他已經記得住了。

而且長亭那麼多樹，他隨便抓住一棵，也不會被吹跑的。到時候再跑快點，就不會被雷劈中了……

又是一聲雷，驚得沈習秋差點把頭縮進領口。

他怕得極，顫顫巍巍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將門移開一條縫。卻不想這風勢如此迅猛，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如洪水一般傾涌而去，一下子就讓門脫離了他的手，順著木軸旋轉半圈，狠狠甩在了牆壁上。

沈習秋被落葉糊了滿臉。等他用力扒拉下臉上的葉子，在迷濛中恢復視力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站在狂風中身形不動衣袍舞動的一片霧白。

他愣了愣，一瞬間淚流滿面，用盡所有力氣吶喊出聲，生怕那人消失不見。

「師父——！！！」

隨後，青紫色的電光自雲層貫穿，直直向著他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