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天空還將曉未曉，但投射在林子里的光足夠令人視物。

如止正以一種堪稱詭異的姿勢趴伏在樹幹上，耳邊的聲音吵的他眉頭直皺。

但是維持這個姿勢睡在樹上一個晚上，竟還未掉下去，似乎已經將那副瘦弱的孩童身子壓榨了個幹凈。

渾身僵硬得難以動彈，如止花費了好些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嘶嘶～」

他將那本就圓圓的桃花眼瞪得更圓，與面前還吐著蛇信子的青綠色小蛇大眼瞪小眼。

一大清早醒來就和一條青蛇來了個臉貼臉可真是不一般的驚喜……

如止一個機靈，手快過腦子，反手就抽了小青蛇一巴掌，而他自己也失去平衡，直接摔了下去。

「砰！」

平地一聲響引來一眾早起鳥的飛鳴，由背部傳至全身的痛麻感，讓如止剛剛因驚嚇清醒的腦子再次暈了起來。

那條小青蛇已不知被他抽到了什麼地方。

本就僵硬的身體再加痛感變得綿軟無力，如止費力的舉起胳膊在發紅的眼眶上按了按。

接著他借著手臂與肩部的支撐翻過身，爬向了掉落在不遠處的短匕。

經過短暫的緩衝，如止雙手抱著短匕踉踉蹌蹌得向一個方向跑去。

即使後背疼痛不堪，即使四肢綿軟酸麻，即使渾身擦傷無數，他都絕不能停止哪怕一秒。

因為，現在的他沒有人可以依靠。

因為，如今的他要承擔起一切，他背上負著爺爺的生命。

所以，他不能要一絲的軟弱……

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只是如止一抬頭，艷陽高照。

那小青蛇，應該……沒追來。

如止抱著短刃，跌坐在地，遲到的脆弱依舊來了，小花臉上褪去原本的忍耐與堅強，淚水在那裡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因害怕聲音再引來什麼，他用手緊緊得捂住自己的嘴，活脫兒一個小可憐。

那把弓和裝著食物的布袋被他掛在了樹的斷枝上，已經丟了，偶爾和二碩學過的弓箭顯然要比一寸短一寸險的短匕來得靠譜。

不過小命還在，如止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

一場逃命戰與一場嚎啕大哭讓這個十歲的孩子達到了極限，在不知不覺的抽噎時，他又昏睡過去。

這次，如止是被餓醒的，在他正準備睜開眼時，臉上隨之而來的濕滑感，讓他渾身一僵，汗毛樹立。

他，他，他一定是被舔了！

這麼一嚇，如止禁閉的雙眼再次劃出兩道淚水。

但無論是什麼，他終究是要面對的。

又被舔了一次後，如止雙手摸到了短刃，向前一揮，雙眼也睜開了。

面前沒有什麼豺狼虎豹，只有竄出去幾米遠，似乎還在怔神的雜毛小狐狸。

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獃滯片刻，那雙琉璃瞳子里流露出委屈和不解。

似乎在質問：你這個兩腳獸為什麼要攻擊我？

似乎是雜毛小狐狸的怨念太深，小如止都摸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在小狐狸也是個心大的，知道如止沒有惡意，在如止將刀放下後，又走了回來。

這時，如止才發現他的周圍散落了幾個青紅果子。

「咕嚕，咕嚕」聲在這個寂靜的森林裡尤為明顯。

似乎是發現了如止的窘態，小狐狸將那幾個果子向如止的身上推了推。

「這，給我？」如止努力的吞咽口水試圖壓下腹中的飢餓與對那果子的垂涎。

但這顯然欲蓋彌彰。

雜毛小狐狸低聲嗚咽，又用頭將果子向他拱了拱。

彷彿一場誘人的邀請。

「真是，太謝謝你了！」

如止雙眼一亮，彷彿盛滿了全天下的喜悅，讓人不忍分走絲毫。

他拉過自己的短衣撣了撣，找了個相對幹凈的地方，拿起一個果子仔細的擦幹凈，伸手遞到小狐狸的嘴邊。

「你也吃。」

兩雙琉璃般的眼睛對視，看到小狐狸叼起手裡的果子，如止方才開開心心的吃起來。

只是，吃著吃著，如止愈發覺得嘴裡的果子不是滋味。

他想到了還躺在床上的爺爺。

「小狐狸，你……有家人嗎？」如止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果子，鬼使神差得問出了這一句。

口齒間的動作一頓，他笑的有些無奈又自嘲。

「你說我問你做什麼？」魔怔了似的，一隻小狐狸又能懂什麼。

又能回答他什麼呢？

但是，小狐狸卻好像聽出了什麼，先是一陣茫然，聽到他的第二句話是時它本來盯著果子的眼睛朝著如止不屑一瞥，似乎在表達它的不滿。

不過，如止倒是覺得這小狐狸著實聰明，他索性將它當做一個樹洞，訴說著最近發生的一切。

也可以得到一個有感情的回應。

說到那個叫歐達的叔叔，說到那兩位逐鹿院的仙長，說到隔壁的二碩哥哥，說到一直守護自己的爺爺......

說著說著，如止又哭了，小狐狸也開始嗚嗚的悲呼，一人一狐抱在一起，如同一對難兄難弟。

「若是我有仙長那般能力該有多好，我其實很想去尋找那個名叫逐鹿院的地方，也去拜師學藝。哪怕，哪怕去幫人做些雜役，哪怕是做牛做馬，只要能變強，能教我可以保護人的能力也好......」

「可是不行！我有爺爺，我所有的一切與願望全在他的身上，一旦離開他，得到的一切就什麼都不是了。」

「現在，爺爺等不到我長大了......」

「嗚嗚，我真是，太沒用了！不知道去哪裡找神藥，現在，現在還因為一條小青蛇把弓箭和食物全弄丟了，還迷了路！我，我！」

還不待如止將肚子里的悔恨與自責說完，原本蔫蔫的趴在如止懷裡的小狐狸眼睛唰地亮了起來。

它扭了扭身子掙脫了如止的懷抱，用尖銳的牙齒銜起他的褲腳將他向一個方向拖去。

如止很疑惑，睫毛被淚水打濕粘在了一起，「小狐狸，怎麼了？」

這隻雜毛小狐狸有些著急，智商夠高，但苦於口不能言，急得只能扯著如止的褲腳硬生生得往前拉。

這般急切動作，如止還以為有什麼危險，他左右觀察，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想到爺爺曾說過，動物的五感比起人來得敏銳很多，況且這小狐狸對他很好。

與善意交換的也應該是善意的揣度。

如止將還沒來得及的果子揣在懷裡，跟著小狐狸些許興奮的身影，向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