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認錯。」

冰冷的語調響起，謫仙人站在屍體前，垂眸看著溫熱屍體的神情里，全是無動於衷。

這份冷漠，倒只能讓人想到魔鬼。

沐岐君瞥了眼周圍的人，看到他們的表情，沒有說話。

這時，如止終於回過神來，他顫抖著瘦弱的身子，走到屍體前，垂肩的頭髮散落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還沒回答完我的問題……」

為什麼，這不算背叛。

稚嫩的低語聲隨著清風飄進沐岐君的耳朵里，他皺起眉頭。

「誤會啊！！！！！！」

就在這寂靜的環境下，一道明亮的叫喊聲劃破長空，直衝耳膜。

一道虛影劃過，身著藍白衣衫的俏麗女子也站在了屍體前，垂頭看著，動作竟與如止出奇的一致。若是有人看到她的臉，就會發現，那嬌美的臉上表情有那麼一絲崩壞。

此刻畫沙雖一動不動，但腦袋卻轉的極快。

我還可以再補救一下……嗎？

可這屍體都要涼了。

畫沙微挑起眼皮，看著對面那深陷痛苦的孩子，她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師姐，船修好了？」

罪魁禍首開口了。

畫沙面帶煞氣的抬起頭，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她承認自己還是慫了。

「沐師弟，這人是……你殺的？」

「嗯。」沐岐君看著畫沙的臉上又白了幾分，想了想，還是開了尊口解釋了一下:「師姐放心，我只殺該殺之人。」

眼神懇切。

畫沙聞言，在心裡酸溜溜的點頭附和。是，你也就捅了幾個魔窟，屠了幾個妖洞罷了……

三界寺的大能見了，都對公羊師叔嘆息，勸他對自家徒兒上點心。

原話是:你這徒兒，殺氣太濃，殺孽太重，執念太盛。

畫沙還沒來得及回應，之前對面的那個小孩轉身面向自家師弟，在她茫然的眼神中，屈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如止定以死相報。」

「我不需要你的命。」

「我亦不是為了救誰。」

「他是我逐鹿院通緝死犯，而我本就要殺了他。」

他要殺的人，戕害人命，是該死。但他殺人又並不是為了救人。

別人看著似乎很不理解，但是在沐岐君這裡，他卻覺得無矛盾之處。

他冷情，但他不想行害人之事。

所以他不修魔，更未瘋魔。

畫沙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頭上露個窟窿的臉，竟想不起來他們學院竟還通緝過這人。

「十二年前，外院修鍊邪功之人，殺了不少剛入門的弟子，任務廣場上有他的追殺令。」因為一直查不到他的消息，又只是個外院弟子，所以有能力的內院弟子也不屑那點功績點，所以一拖竟脫了十二年。

「十二年前？」

沐岐君看了眼還僵著身體跪在地上的小孩，直接揮手，用靈力直接將人託了起來。

「嗯。」

沐岐君也不在理會這個有些嘮叨的師姐，一手按在了如止的肩上。

如止順勢抬起了頭，眼中還轉著淚水。

就在畫沙以為今天的沐師弟好像有點溫柔的時候……

「還有，背叛，殺了就好。」

看著那個長得尤其漂亮的小孩頂著那張慘白的小臉認認真真誠誠懇懇的用力點頭，畫沙扶額。

雖然自己確實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是，師弟，這樣教孩子真的好嗎？

此刻眾人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聽聞小如止家的救命恩人似乎是被師姐誤會了，還來不及道謝，便將畫沙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得開始解釋，有些人說道動情處還會罵上幾句，再激動如二碩直接狠狠地在屍體的臉上狠踹了兩腳。

「這混蛋——他媽的根本就不需要這東西。」

罵完，二碩垂眸瞅了一眼，火氣蹭的又起來了，咬牙再次抬起腳朝著歐達的臉招呼上去。

畫沙被左一圈右一圈的圍住，但不妨礙她從周圍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真相。

原來這屍體的主人名歐達，歐達是古爺爺約十一年前在海邊的灘頭撿來的，那時的他渾身是傷，身體被海水泡的浮腫，根本不見人樣，只最後還吊著一口氣，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人是沒救了。但是爺爺生性善良，認為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去輕易放棄一條生命。

於是，他將歐達帶回家中，好生照料，還入林尋藥，幾次陷入生命危險，最終他將歐達從鬼門關拖了回來。待其痊癒，爺爺又幫他在願島生存下去。

而如止，和歐達一樣，是十年在灘頭撿的。當時大雨傾盆，一個嬰兒就被一層薄薄的紫綢裹著。大概是淋壞了，這孩子目光獃滯，面無表情，整整痴傻三年，方才恢復正常。因著如止身世可憐，長得過於精緻漂亮，又被古爺爺收做孫子，是被全島的人憐愛著長大的，其中又以古爺爺和歐達為最。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的，如止突然大喊救命，於是眾人就看見歐達用一把短刃抵著古爺爺，說是要讓如止跟他走，目光嗜血，言語放肆，像是徹底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見半點往日的溫和有禮。

小如止若真跟著這偽君子走了，怎會有什麼好結果！

就在爭執間，沐岐君突然出現，直接殺了歐達。

畫沙這會兒，也不顧什麼仙長形象，早就擼起袖子，和村民同仇敵愾起來，相當的入鄉隨俗。

而沐岐君，他看著面前正抱著這個名為如止的男孩向自己不住道謝的老人，目光複雜。

對於這種極為純善卻因此害了自己的人，他敬佩喜愛，卻又本能的排斥。

許是天性的差距太大。

「仙長之恩，小人無以為報……」

沐岐君卻心生煩躁，他一揮手，地上的屍體消失，旋即便轉身離開，就像來時一樣，現在也轉眼間就無影無蹤。

彷彿，彷彿從未出現過……

如止盯著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眼睛閃亮，拳頭用力得攥緊。他剝開了眾人，來到了畫沙旁。

「仙長，你們……是逐鹿院的，對嗎？」

任誰對於一個眼睛閃著光的孩子，都會忍不住心軟，況且是一個如此乖巧漂亮的孩子。

畫沙自然是不例外的。

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調笑道:「怎麼，我們逐鹿院可是玄靈域第一學院，你想來嗎？」

如止有些局促的點頭。

嗯，想和剛剛那個人一樣厲害，這樣才能保護得了，他想要護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