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這一生，安然有很多疑惑。比如說，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臉盲症會如此反覆。

那大半輩子，他都只記得顧牧之一個人。可現在，他們兩人好不容易和好如初，他的病症也有所好轉，可他卻偏偏不記得顧牧之的臉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問一問上帝，他是不是只是在玩弄他？

這樣，好玩兒嗎？

……

「顧牧之？！你……你在哪兒？！」

好不容易出來的安然，望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心裡一陣慌張。可他又不想讓顧牧之知道，他現在已經認不出來他的臉了，他不敢……

握著手機的手越發冰冷。

夜空在飄著雪，點點雪花在城市橘紅色的夜空下，發射著光芒。不少人慢下腳步欣賞雪景，但安然的心卻越發慌張。無形的恐懼混合在空氣中緊緊把他包圍著。

「……我就在出口處，」

不知為何，顧牧之的回應有些慢。

「可是，可是我找不到你啊！！」

安然越發著急，聲音里都有顯而易見的哭腔。濕潤的眼睛找尋著和顧牧之差不多體型的人，可偏偏一焦急，安然又想不起來顧牧之今天的衣服。

「顧牧之，你到底在哪裡？！」

安然不知道，顧牧之就站在他的不遠處，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耳邊的手機，直至指節泛白。

看著安然慌張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發現他就站在他面前。

顧牧之說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情。

只是，他再也看不到安然眼裡的那種光芒。

安然的視力很好，5.2。那時，無論在怎樣擁擠的人海里，安然總是能一眼找到他。就像是命中註定的那樣。在找到他的那一瞬間，安然總是最迷人的，安然眼裡的光芒璀璨得讓人移不開眼，彷彿無數個清晨最純凈的晨曦都被收藏在他的眼睛裡。

安然的嘴角會掛上淺淺的笑，平凡而簡單。可在顧牧之看來，偏偏那樣淺淺的笑，卻是甜的很。

此刻，安然的眼裡只剩慌張、迷茫。

他其實，在了解到安然的情況時，他就有猜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只是，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如此突然。

這一天會在今天來臨。

那對於安然來說，他顧牧之還算什麼？

他，是不是就沒用了……

雪，沒有一點兒聲音。很快，地上就積了薄薄的一層。踩上去，軟軟的。

「……安然，」顧牧之攥著耳邊的手機，一步一步地走向安然，「……我在你前面。」

兩人相距五六米的時候，安然終於注意到顧牧之了。之前顧牧之還抱著僥倖的心理，但此時此刻，事實就這般殘忍地擺在他眼前。即使想裝作沒發現、不在意，可嘴角的苦笑卻自顧自地出現在他臉上。

安然望著他，眼裡始終是迷茫和不安的，還有猜測。

安然看見那人嘴角的苦笑，就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安然也露出了苦笑。

苦笑什麼呢？

安然還沒想明白。但他卻確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陪著他一整天的顧牧之。因為，還沒有哪個人的苦笑可以讓他如此揪心，不是嗎？

除了顧牧之。

安然緩緩地放下了手機，不敢去看眼前人的神情，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得可以。

「你……你，你發現了。」

安然垂著頭，看著兩人腳邊的雪花漸漸化了，留下淡淡的水漬。

「……嗯。」

………

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顧牧之讓柳措鑫送安然回酒店，自己借口還有事務要處理就不陪安然回去了。

安然也沒有拆穿他蹩腳的借口，其實安然也早就發現了他的懦弱吧。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可以什麼都不怕，可是一旦和安然有關，他都會猶豫再三，甚至懦弱。

其實顧牧之哪裡也沒有去，就站在原地看著雪花一片片飄落。

忍不住回想起這兩天的事兒，顧牧之嘴角漸漸露出了笑容，惹得路人頻頻駐足。

如夢似幻。

雪花融化在肩頭，絲絲寒意滲入體內。顧牧之又想起安然的腿不好，寒冷的冬天更是要泡腳才能睡得好，正想打電話提醒安然，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撥出鍵。

如果這是夢，顧牧之也不知道這夢什麼時候會結束。就讓他懦弱一會兒，自私一回兒，讓這夢再多幾分鐘吧。

手機鈴聲一響，顧牧之猛地揪起一顆心，就怕是安然的電話。直到看到手機熒幕上的名字，才鬆了一口氣。

管希驍。

顧牧之頓時換了一副神情，不再是那個猶豫徘徊的人，而是名門望族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完美接班人，眼裡的厭惡顯而易見，懾人的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也不知道管希驍發什麼瘋，三番兩次的來攪和他兩的事。

把手機舉到耳邊，用冰冷的聲音緩緩說：「有事？」

「呵！」

對方聲音里的嘲諷沒有讓顧牧之有絲毫的波動，「聽說你和那個人出去玩兒了？」

「呵呵，」

顧牧之冷笑了一聲，「我就不明白了，你我沒有利益衝突，你怎麼就那麼愛管我的事兒呢？」

「你說，你是，嫉妒呢？還是愛多管閑事呢？」

「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謝了。」

顧牧之一句話完全把管希驍堵得說不出話來。

「你還有什麼事兒嗎？」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安然在離開的時候，回頭凝望著他。握著冰冷的手機，顧牧之不敢去想那眼神到底蘊含著什麼？

是不是這夢就這樣結束了……

顧牧之望著飄落的雪，舒了一口氣，「……不用你管。」

「……快點收手吧，在顧伯伯發現了你是認真的之前，收手吧。」

「對大家都好。」

對大家都好，這個道理顧牧之當然清楚。

只是，這個「大家」，並不一定就包括他和安然罷了。

顧牧之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微笑，譏諷這個偽善的世界。

「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我們好像還沒有好到那種地步吧？」

「你……」顧牧之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你到底是在為誰著想？」

「我！」

那邊的管希驍頓時蒼白了臉，似乎他那見不得光的齷齪心思此刻被殘酷地被人展露在陽光底下，是如此的不堪入目！打了個冷戰，管希驍連忙搖搖頭，拉緊身上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