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蠕動著嘴唇，濕潤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顧牧之，幹幹地說道：「你要走了？」

顧牧之躲閃著安然的視線，一時間左右張望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不說話就是默認，心裡一片荒涼，安然握緊了藏在衣服下的拳頭。

安然垂著頭，望著顧牧之的鞋子陷入了沉默。

聽見顧牧之微微嘆了口氣，安然卻無力地勾起嘴角。顧牧之半蹲下身子，如此高大的一個人卻瞬間似乎也不再傲氣凌人，卻依舊沒有直視安然的眼睛。安然也是空空地望著光亮的地板。

耳邊響起提醒登機的女聲，瞥見顧牧之望著熒幕的動作，安然腦袋裡一片空白。

與安然的視線撞上，顧牧之也不再躲開。顧牧之卻突然笑了起來，沒有一絲負擔，沒有一絲掩蓋。胃一陣陣收縮，安然卻不認為他真的在笑。

那笑，是如此地讓人心疼。

不舍、留戀、堅定、決絕，這是顧牧之的眼神。顧牧之從口袋裡掏出一件物品放在安然手裡，很暖。安然攤開手一看，是一把鑰匙。是顧牧之在橡樹灣那處房子的鑰匙，安然曾看見過這把鑰匙無數次。

經常的，顧牧之離開的時候，安然都會提醒他帶好鑰匙。只是顧牧之從來都不以為然，因為安然會一直在家。

現在呢？

安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見到這把鑰匙的這天，不解地看著顧牧之。顧牧之嘴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安然卻想狠狠地抹去這痕跡，他寧願顧牧之擰著眉頭凶他。

也不想看見這樣的笑。

耳邊再次響起提醒登機的女聲，顧牧之深情地望著安然，這個他命中的劫。

說道：「你可以——」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安然打斷了顧牧之的話，對上顧牧之吃驚的眼神，安然一字一字地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

那個詞停留在腦海里，安然咽下口水，可是喉嚨還是疼的厲害，聲音一陣幹澀：「你要離開了？」

為什麼不搖頭。

「嗯。」

在安然的注視下，顧牧之頷首，「我要出國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安然別過頭，不想再聽下去。

顧牧之卻殘忍地自顧自的說道：「安然，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房子可以嗎？」

「你請個阿姨就好了，找我幹什麼。」

安然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壓抑著什麼。

「安然，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顧牧之沒理會安然的拒絕，雙手緊緊握著安然不停顫抖的手，「答應我，不要喜歡任何人，可以嗎？」

「憑什麼？」

安然哽咽著，好笑的看著他。

你憑什麼離開了還要管我？

是啊。

顧牧之又苦澀度笑了笑，頓時安然後悔死了自己剛剛說的話。

「你就答應我吧。」

「反正我就要離開了，你怎麼樣我也管不著。」

我需要的，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罷了。

「你說是吧？」

顧牧之，你到底想要什麼。

淪陷在顧牧之深邃的眼神里，安然猜想自己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好，我答應你。」

聽見安然的回答，顧牧之臉上綻放出真摯的笑容。被那笑容一瞬間迷了眼，安然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顧牧之站起身來，把放在一旁的包背在身上，對著他擺擺手：「那我，」

顧牧之凝望著安然：「走了。」

可以不走嗎？

衣服下的拳頭鬆了又緊。

「……嗯。」

安然站起身，卻定定地站在原地，點點頭。

望著顧牧之快步離開的背影，安然的腳步就像被綁上千斤重的枷鎖，再也抬不起來。

直到顧牧之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安然才緩緩抬起手，對著顧牧之揮揮手。

黑色的影子也消失在盡頭。

安然無力地垂下手。小腿的酸痛一陣一陣地傳上大腦，試圖把他的注意力拉開。安然小心翼翼地坐在冰冷的桌椅上。

良久，小腿不再酸痛。安然卻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直到天漸漸黑了，外面的廣闊藍天深藍和紫色交融在一起，城市的燈光點染著天空的邊緣。機場里也亮起了明亮的燈，照亮了一切。

但安然的世界卻熄滅了所有的燈，一片黑暗。

走了。

顧牧之真的走了。

回過神來，這五年來恍然如夢。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兩人相見的那一刻，顧牧之嫌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安然，安然再也忘不了顧牧之的模樣。

因為那是他唯一認得的臉。

顧牧之是他唯一的避風港，顧牧之是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唯一的坐標、唯一的北斗星，指引著他。

那些日子，只要想起顧牧之，他都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善待他的。至少他還有這樣一個唯一。

他的生活里只有顧牧之。

即使是現在，他的臉盲症改善了很多，似乎再也記不住顧牧之的模樣。他有了很多真心待他的朋友，他開始忙碌起來，不再圍著顧牧之轉。但他的目光總是忍不住追隨著這個男人，彷彿他的目光已經被定在他身上。

怎麼說呢？

顧牧之就是太陽，他有很多的行星圍著他繞；安然就是地球，他就只有顧牧之一顆恆星，唯一的恆星。

後來時光流逝，不知過了多少個億年，安然有了自己的衛星——月球，顧牧之的行星也多了起來；也許再過幾個億年，安然還會再多幾個衛星，顧牧之也會再多幾個行星。

但顧牧之是他唯一的恆星。

安然永遠都在圍著他公轉。

現在，這顆發光發亮的恆星突然消失了。

安然不再公轉。

在蒼茫的星河裡漂泊。

透過透徹的玻璃，又一架碩大的飛機劃破天空展翅飛翔，飛向某個遠方。

那顆名為顧牧之的恆星離開了。茫茫星際里無數的恆星在發光發亮，璀璨星河迷人耀眼。可安然卻找不到顧牧之這顆恆星了。

獨留他一人在銀河裡漂泊。

心裡空空的，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好似一陣微風都能把他吹向很遠很遠的遠方。

顧牧之的外套還披在他身上，只是沒有了顧牧之的氣味。

只有那把鑰匙還握在手裡，連同著那些回憶。

……

顧牧之抱著一堆的文件匆忙地換上鞋子，安然把早餐連同鑰匙放在他手上。

顧牧之接過早餐，沒有理會安然手中的鑰匙，迎上安然的眼神，顧牧之厭煩地擰著眉頭：「反正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