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在吃飯的時候下人是不能用餐的，必須在一旁伺候著，等主人吃過飯，收拾妥當之後才能有空隙回到自己的住處吃點東西。

因為有那幾塊桂花糕墊肚子，張子悠並不覺得餓，他此刻忽然有些感激謝非竹，也感激自己。

還好自己寫出了這麼一個善良的男人。

安靜的空間里，只有吃飯的細微響動，沒人講話，謝非竹臉上的表情很冷淡，彷彿跟他在一起吃飯的不是親人，而是一群陌生人。

這是他沒有見到過的謝非竹的另一面。

也就是一炷香的時間，他們陸續放下筷子，鄒月柔淺笑著開口:「玄之啊，眼看這天越發的熱了起來，府上是不是該添置點東西了，你看睿兒這衣服已經不合身了……」

她抱著謝睿，適時的露出一副憐愛的表情，用保養的很好的纖細手指捏了捏謝睿的臉蛋。

謝睿懵懵懂懂，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著謝非竹。

原本作為謝府當家主母，添置東西這種小事是不需要過問他人的，可壞就壞在謝府的開支用度都是要記錄在冊的，前幾日謝非竹翻看賬本時，發現幾個別院開支比他這個實際上的家主還要大，於是就扣下了他們的月錢，日常支出大幅度削減。

鄒月柔有名無實，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但又不得不受制於人，現在笑的也十分勉強。

其他兩位姨娘聽到鄒月柔提到這件事，也望了過來，謝府家大業大，她們平時大手大腳慣了，什麼東西都要用最好的，結果謝非竹一聲不吭就將她們打回原形，這些天過得怎麼都不得勁。

大少爺直接開口道:「三弟啊，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突然剋扣用度，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你看看賈府劉府，他們哪家的少爺小姐不是過得舒舒坦坦的？我現在的待遇還不如人家一個下人！」

「三哥，我胭脂都買不起了！」五小姐既委屈又氣憤道。

「三……」

場面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一群養在深閨大院，平時自詡高人一等的少爺小姐七嘴八舌地吵起來，可見他們不滿已經謝非竹很久了。

從頭到尾謝非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拿起絲帕擦了擦嘴唇，目光緩緩落在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中年男子身上。

謝老爺察覺到謝非竹的視線，他渾身一頓，抬起頭，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聲音漸漸小了，不知有誰說了聲，「爹，你也太偏心了。」

是的，偏心，把整個謝家都交給謝非竹，早早地立下字據，不管如何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

原本他們也是有機會分得一杯羹的啊，謝老爺卻把所有的可能杜絕的一幹二凈。

他們怎能不恨？說出去倒體面，他們是謝府的少爺/小姐，可他們在謝府就像是寄人籬下，看謝非竹的眼色過日子。

這個病秧子怎麼不早一點死呢。

懷揣著無數的惡意，他們每個人的表情可以說的上是扭曲。

張子悠不能理解這些人，他甚至想，如果他是謝府的某個少爺就好了，供他吃供他喝，還住的這麼好，每日悠閑肆意，反正所有的事都是謝非竹在處理，有什麼不好的？

「子悠。」

謝非竹叫了他一聲，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到了。

他上前，謝非竹順勢倚靠在他身上，清了清嗓子，說:「我願意養著你們，平日里適當的揮霍，我不計較，但你們不知足，做假賬也就罷了，還聯合外人壞我生意。」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皆是一變，顯然他們沒想到謝非竹一開口就把他們自以為藏的很深的事抖了出來。

謝非竹嗤笑，「你們在謝府過得日子還不夠好麼？」

奢靡程度堪比皇子公主，扣下他們揮霍的資本後一個個慌亂無比，好似活在夢裡。

「我養著你們，是因為你們姓謝，若謝府的生活讓你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那離開便是。」

謝非竹丟下這句話，起身，低聲道，「子悠，我們走。」

「是，少爺。」

他扶著謝非竹離開，餘光瞥見鄒月柔陰沉可怖的臉色，以及……沉默不語的謝老爺。

這謝府真奇怪，他當初只是寥寥幾筆，給謝非竹扣上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身份而已，至於謝府內部怎麼樣，根本不在他的劇情裡面。

回到清風苑，天色已漸晚，他扶謝非竹回房間，對方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好。」

張子悠拐了個彎，去後廚跟其他僕人一起吃飯，下人的飯菜十分儉樸，兩菜一湯，一碗大米飯，但是管飽。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幾個人圍在一起小聲分享著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什麼五小姐未出閣就在外面養了男人呀，大少爺前幾日打死了一個下人啊，四姨娘頻繁出府啊。

總之，無法分辨真假。

他喜歡清凈，草草吃飽肚子後就笑著跟他們打招呼離開。

這一天大概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最耗費心神的一天，躺下沒一會兒就睡沉過去。

不過半夜裡他聽到謝非竹的咳嗽就趕緊爬起來，衣服也來不及穿好，鬆鬆垮垮的單衣看著很不合規矩。

燭光明明晃晃，映出他歪曲的影子。

謝非竹趴在床頭，咳得厲害，昏暗的燭光下，他的臉上一片緋紅，眉頭緊鎖，眼角有生理性的淚水，很難想像這具單薄的身子是怎麼承擔下這龐大的家業的。

張子悠倒了熱水，讓謝非竹靠在他身上，「少爺，喝點熱水吧。」

謝非竹還在咳，修長的十指緊緊抓著張子悠的衣服，手背上青筋突起，水撒了個幹凈。

「少爺……」

張子悠心裡悶得慌，他不想看到謝非竹難受，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都不想。

對方抓著他的衣服不放，他只能虛虛抱住謝非竹，手放到對方的背上輕輕拍著。

「謝非竹……你……」

他皺眉，僅僅猶豫了兩秒，便像泄了氣一般，閉上眼睛，「你不要再喝那藥了，藥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