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李貨水的馬車從城外經過，沾染上了一些桃花的香氣，這氣味在車內經久不散。

很淡，並不濃烈，和他身上的香料混在一起，氣味有些奇怪。

搖搖晃晃的馬車停了下來，宮內圍了滿滿一排。

新帝選秀，各地適齡的哥兒透過層層篩選進了宮。

李貨水端坐在馬車內慢悠悠地將桌子上的糕點吃完。

他來這個世界已經三天了。

剛穿過來的時候整天想著要回去，現在已經習慣了。

這個世界男人分化出另外一種性別，哥兒。

哥兒可以懷孕，而他這具身體的原主從小就被檢測出來是易孕體質，他也因為這個體質被選進了宮中。

原身有一個心上人，心上人身份低微，是家裡的馬夫，兩人身份天差地別，是不會有結果的。

果然被發現後，原主的父母連忙給原主準備親事，原主不願意妥協，打算和心上人私奔。

結果被身邊的丫鬟告密，他們將原身關了起來。

等原身絕食被放出來後，得知心上人已經快要結婚了，他的身份並不是馬夫，而是當今聖上的弟弟。

他假扮馬夫也只是因為對原身一見鍾情，想要試探原身是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

對方以為原身說的私奔臨時又後悔了，捨不得自己的榮華富貴，失望過後便同意了生母安排的親事。

無論原身怎麼解釋，心上人都不信，甚至將他狠狠羞辱了一通，覺得原身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才找的借口。

回家之後，原主一直鬱郁寡歡，最後在心上人成親那天，跳河自殺了。

李貨水就是那個時候穿過來的，他那個時候接受不了這個世界的設定，也打算自殺，只是原主家裡一直都防著他，生怕又自殺了，導致李貨水一直沒有辦法下手。

後來還是系統說這個世界的皇帝雖然有一些妃子，卻從來沒有同過房，似乎是身體有些問題。

李貨水這才放心。

「我當是遇到了誰，原來是周家二郎，你長得這麼普通，竟然也能入宮。」車外傳來了喧嘩聲，李貨水掀開了簾子，看到說話的是一名身著鵝黃色華服的少年。

少年被一群人簇擁著，他的長相艷麗，頭上塞滿了珠花卻不顯得庸俗，像被開在百花中妖異奪目的芍藥花。

李貨水下馬車的動靜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斜睨一眼，在看到李貨水那張臉後，翻了一個白眼。

李貨水莫名其妙，在記憶里颳了刮，並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很快，李貨水就知道原因了。

周圍人或多或少用打量忌憚的目光看著他。

原身這具身體的外貌的確算得上絕色，

多一分妖冶，少一分寡淡，恰到好處才是最好的。

不然原身也不會讓小王爺一見鍾情，心甘情願花：心思當了兩年馬夫。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說話？」少年鳳眼微瞪，「周雲升！你這張臉就算進了宮也得不到恩寵的，而我不一樣，憑我的臉我肯定能得到陛下的賞識，你要是不想得罪我，還不如趁現在討好我，或許我大人不記小人過，真的原諒你了。」

李貨水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了那名叫周雲升的青年，

對方長得並不算普通，只是在這樣一群如花似玉的哥兒面前確實黯淡。

周雲升垂眼，臉上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變得惱怒，只是道，「那便提前恭喜小郡王得償所願。」

他說完便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被林寒知一把拉住了袖子。

對方這句小郡王在嘲諷自己，他哥哥是郡王，他小時候喜歡以小郡王自居，被嘲弄了很久，後來他不說了，也沒幾個人記得，也只有和他一塊長大的周雲升知道他過去的黑歷史。

林寒知臉憋的通紅，氣惱道，「你……」

周雲升直接打斷了林寒知準備說出來的話，側過身看著他，對方囂張跋扈的面貌映在他的瞳孔里，他不鹹不淡的道，「還沒受寵就這麼囂張跋扈誰會讓你得寵？」

林寒知手指鬆了一些。

「你在外面這麼鬧，不會以為陛下不知道吧？」

林寒知抓著周雲升的袖子手指徹底鬆開了，並不算上等的布料颳得他手有些疼，他氣不過又被周雲升佔了上風，小聲嘟囔，「這種衣服也好意思穿出來。」

周雲升看著對方被颳得有些發紅手背，沒有回應。

沒了兩人的爭吵，周圍安靜了不少。

一群鳥雀撲騰著翅膀翻過紅牆，夕陽下，暖橙色的光暈染在每一片羽毛上，附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在最後一點餘光快要消散在天邊的時候，皇宮的門打開了一扇，李貨水看著旁邊一扇沒有打開的門。

那扇門更加恢宏。

指引太監彎著腰，為李貨水解惑，「那一扇只有在皇親貴族進宮面聖的時候才可以打開，不過本朝也不是沒有破例的情況。」

一扇門也將人拆分成了三六九等。

李貨越過門，踏進了九等當中，「破例？」

指引太監看著李貨水那張臉，對方膚色白皙，嘴唇淺薄紅潤，一雙眼睛像是盛了一汪春水。

被他瞥一眼哪怕他是太監都覺得混身麻癢，「當今陛下的生母淑太貴妃深受先帝寵愛，淑太貴妃回去省親的時候，先帝賜她無上恩寵，特許她可以從正門進出。」

李貨水不用翻記憶也知道一些。

淑太貴妃就是他這次的任務，他需要進宮，調查淑太貴妃是誰害死的。

之前在家中的時候，李貨水便調查了一些，

淑太貴妃並不是出生名門，她曾經在當今太後宮中做宮女，後來被皇帝相中。

一入宮便極為受寵，破例無寵升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生下皇子後，又升為貴妃。

只不過淑太貴妃身體柔弱，一次意外落水後身體一直養不回來，在小皇子顧辭景八歲的時候便撒手人寰。

皇帝悲痛不已，一向勤勉的帝王三日不上早朝，等淑太貴妃下葬之後，開始安排一切，將淑太貴妃的孩子寄養在皇後名下。

皇後並無子嗣，寄養在她名下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順的當太子，當皇帝。

「有的人，命比紙薄心比天高，還打聽起來陛下的生母，那可是真真切切的貴人，哪裡是一隻等著變成鳳凰的野雞能夠比的，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從旁邊路過的林寒知，一撇嘴，刻薄的說道，他說話聲音小了點，是真的聽進去了周雲升的話，怕被人聽到了告狀。

李貨水看他那副想要嘲諷還要瞻前顧後，怕人說出去的樣子，便知道這個人沒長什麼腦子，「你又是什麼身份？」

「我哥哥可是當今郡王。」

李貨水，「所以你覺得郡王弟弟的身份比皇帝的秀子身份還要高？」

林寒知臉色發白。

他是這麼覺得的，秀子又沒有位分，又沒有承寵，但是他再蠢也知道這個話不能說。

「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會擺出身份來壓我？」李貨水輕笑，剎那間，周圍所有的景色都褪了色，他皮膚白，烏髮黑眸，笑起來正如三月里的陽光，溫暖和煦。

李貨水將手揣進袖子里，身上高貴冷艷的氣質被沖淡了不少，「我倒覺得既然進了宮那隻有一個身份，就是殿下的人，我即不輕看自己，也不會高看你。」

林寒知看愣了，等回過神的時候，對方已經走遠了。

他恨恨的在原地站了一會。

說不過周雲升就算了，現在又來一個說不過的。

他想到了李貨水那張臉，這人是所有選秀當中最漂亮的，肯定會得寵的。

想到這裡心裡越發煩躁。

從宮門到殿中的路用一塊塊石板鋪上，石板被刻上歲月的痕跡，踩著卻很平整。

越是距離宮殿越近，越是沒有人敢說話。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四周寂靜。

彎彎繞繞走了很久指引太監停了下來，他在距離宮殿十幾米的地方，用尖細的聲音說道，「咱家最後再提醒一遍，進去之後不可以說話，陛下問你才能說話，也不可以直視龍顏。」

他揉碎了說了一堆。

最後才說，「好了進去吧。」

李貨水跟在最後面，宮內比宮外要亮堂很多，點了很多盞燈火。

李貨水警惕指引太監的話，並沒有抬頭亂看，只是低著頭，學著其他人那樣跪到了另外一邊。

燈油被燃燒的聲音在靜謐的宮殿中被無限放大。

直到——

「陛下要看書看到什麼時候？」蒼老古板的女人聲音響了起來，「若不是操心陛下的子嗣，哀家也不會這個時候還在這裡，早就回去歇息了。」

「是朕不對。」

書本被放了下來，低沉的男聲讓李貨水莫名覺得熟悉。

有人走了下來，李貨水只能看見對方明黃色綉著龍紋的靴子和晃動的衣擺。

「都抬起頭讓陛下好好瞧一瞧。」太後翹起嘴角，有些自滿。

林寒知第一個抬起頭，迫不及待，他進宮就是為了爭寵。

若是不想爭，也就不會進宮了。

李貨水也抬起了頭，只是看到對方那張臉的時候，愣住了。

顧選？

顧選明明上個世界的npc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很快他就否認了。

這人雖然和顧選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眉眼溫和帶笑，溫潤如玉，跟第一個世界的顧選大相徑庭。

顧選總是冷冷的，像埋藏在地下千年都沒有融化一點的冰川。

對方也朝著李貨水看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加深，明明是帝王，卻有一股書生氣，「母後真是有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李貨水總覺得這人在陰陽怪氣。

「你叫什麼名字？」

李貨水聽到對方在問自己，他抬眼認真去看，顧辭景身後是跳動的火光，他的五官立體深邃，臉上的陰影濃烈交錯，劍眉星目，長得極為端正。

若是不穿龍袍，便一點也不像皇帝。

李貨水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壓下，卷翹又乖順，「回陛下的她，臣子李貨水。」

顧辭景似笑非笑，「禍水？」

李貨水並沒有被調戲的惱怒，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一副柔弱菟絲花的樣子，需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下來。

顧辭景覺得無趣極了。

「李家最小的那位吧。」太後看了一眼停在那裡不走的顧辭景，抿了一口茶水說道，「哀家聽說他身體天賦異稟，是上上等的……」

這話說的欲言又止，她也不賣關子，「這等美人百年難得一見，前朝倒是出了一個，傳說有一名清廉公正幾十年的大人，底下有人為了討好他，送上來的就是這等美人，結果沒控制住假公濟私了一回。就這一回，還將自己弄死在了美人的肚皮上。」

「聽說死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是快活的。」

「辭兒如果好奇也可以試上一試。」

李貨水，「……」這話說的太帶顏色了。

好像說的皇帝有一天也會死在他的肚皮上一樣。

顧辭景眯了眯眼。

胸前的頭髮動了一下，李貨水抬起頭，看到自己的一縷頭髮被帝王寬大的手握在掌心把玩，動作輕佻曖昧。

李貨水卻在顧辭景眼底看不到半分情意和欲：望，

「太後選這樣的人進宮，不怕朕沉迷美色，耽誤國事嗎？」

太後輕笑，「雖說陛下有先帝的血脈，但陛下是我養大的，你的品行哀家是清楚的，絕對不會被美色迷惑。」

李貨水看著太後嘲諷的表情，心想，外面都說太淑貴妃是太後的陪嫁丫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

哪怕後面太淑貴妃進宮成了先帝的妃子，兩個人共侍一夫，在公開場合，也沒有互相敵對。

現在看來並不合，不然對方話里話外也不會刺撓顧辭景了。

「太後如此信任，朕必然不會辜負這番信任。」他說著鬆了手，向著旁邊走去，「朕不碰也就不會受到影響。」

跪在李貨水旁邊的林寒知仰著腦袋。

他差點笑出聲。

本來以為李貨水長成那樣會是第一個承受恩寵。

結果他還沒高興多久，就看到顧辭景停都沒停，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林寒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