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林有行廂房的路上，他碰見了背著藥簍正往石室那邊走的卓憐心。

卓憐心手中還拿著端盤，想來應該是剛從林有行那兒出來。大約是連著忙了幾天的緣故，此時他早已不比前幾日那精神奕奕的模樣，反而是滿面疲憊了。

「卓醫。」陸辭序向他頷首。

卓憐心大概是累得有些糊塗了，這般被他一叫，還處於迷茫之中。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陸辭序不施粉黛身著男裝的模樣，所以在看清時，他不免有些驚異。

卓憐心沒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了許久才試探著道：「……林夫人……？」

「……是我。」在不偽裝的情況下被如此稱呼確實是讓陸辭序有些不好意思，但無奈卓憐心並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此刻他只能尷尬笑笑，「在下本姓為陸，叫我……陸辭便好。這兩天您多有操勞，辛苦了。」

「哪裡哪裡。既然林公子信我，我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是要讓他痊癒的。」卓憐心笑，「倒是陸公子，身體可還有什麼不適麼？」

「我並無大礙，卓醫還請放心。」陸辭序道，「林有行他……還好嗎？」

「林公子的狀況良好，昨夜是已經醒了的。」卓憐心應道，「不過，他的身體尚需休養。陸公子若是要去探望，還請切記掩好門窗，最近風急，可莫要讓林公子受了風寒。」

「好。」陸辭序點點頭。在兩人相互示禮後，他便向著林有行的廂房去了。

……

在林有行的廂房前，陸辭序看見了正在準備什麼的昭昭。

她穿得比平常厚實了些，身上還挎了個布袋，此刻正綁著固定護腕的繩子。

是準備下山麼？陸辭序想著，向她打了個招呼。

昭昭尋聲望來，見是他，那一向淡漠的眸子里也泛出了些許驚喜：「公子。」

「早啊。」陸辭序也朝她笑，「你這是要下山麼？」

「嗯，去取些東西。」昭昭點頭，綁好了護腕上的繩子，「公子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告訴我，我替您帶回來。」

「這倒是不用……」陸辭序想了想，說，「不過你一個人記得小心些。」

「是。」昭昭應，理了理身上的裝備，應該是準備著要走了。

通常不管是誰同昭昭說話，她都會停下手頭上的事認真聽。而今天大概是有什麼急事讓她這般匆忙要走，才會這般緊張地整理東西罷。

不過陸辭序也不會去細想這些就是了。

「大人已經醒了，公子若是想去探望，隨時都可以。若是有什麼事，直接叫宿荷便可。」昭昭這般說些，向他行禮，「那麼，昭昭先告辭了。」

「好，你先去忙罷。」陸辭序揮揮手，示意她去，而自己也轉身，準備推門進去了。

「公子。」然而還沒等他的手碰到門的木邊，昭昭的聲音再次傳來。

陸辭序茫然，轉頭看她，卻只見她站在原地，朝著自己微微一笑。

「謝謝您。」

昭昭向他鄭重地鞠了一躬。

陸辭序瞬即愣在了原地。隨後昭昭似乎是先覺著不好意思了，還沒等陸辭序反應過來，便紅著臉跑開了，只留他一人目瞪口呆。

「這……」好半晌後，陸辭序才勉強擠出聲音，只是眼前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風卷雪塵而過。

再一碰自己的臉，好像也是發起了熱來。

……

推開林有行的房門，濃烈的草藥味便如他所料地撲面而來。

好在這味道不腥而只是澀苦，還算是可以忍受，所以陸辭序只是站在門口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醞釀了一會兒便進去了。

房內的屏風已經被撤下了許多，只留了隔在堂廳和卧寢的幾扇。堆在堂廳的東西略顯雜亂，但仍是收拾過的模樣，陸辭序看了看，發現全是自己沒見過的器材和認不出名的藥草。

這一眼望去瞧不見林有行，倒令陸辭序心中好不容易堆起的勇氣有些坍塌，不禁忐忑了起來。雖說只用徑直過去便好，但當站在屏風前時，他還是猶豫了。

他想見的人就在這後頭。

而到底是害怕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何必整的像做賊一樣！陸辭序在心裡痛罵了自己幾句，鼓了鼓氣捏捏拳頭便繞過屏風走進了里寢。

然而待這腳步踏入，他才知曉，這屏風裡外簡直就是晝夜之別——

透光的花窗全部被厚重的黑布遮掩，阻絕了所有光亮。這偌大的里寢只留了一盞燭火以明光，小小的光圈躍動，更顯得了這寂靜的詭秘。

可能是因為冬日光也冷冽，所以用遮光的方式來保護休養的林有行吧。這個陸辭序想想也是差不多能理解了的。

而也是因為這昏暗，林有行並未能立刻注意到他。他就在那一團小小的光圈的籠罩中半卧半坐著，手上拿著信紙，好像是在看些什麼。

公事？私事？可不論是何事，一醒來便要操勞，怎麼說都是違背了讓他休養的初衷了。

陸辭序走了過去，又點上了一盞燈。

「既然已經這般暗了，又何必折磨自己眼睛呢。」他說著。

昏暗中陸辭序看不釐清林有行的面色，只知不是太好。而待他走到身邊時，林有行這才抬眸看他，眼神中有些許茫然，但並不意外，大概早就猜到他會來了。

不過也是，他三天兩頭地往這邊跑，出現在這裡自然不是什麼奇怪事。倒不如說這時候他不出現才是怪事。

陸辭序這會兒倒是坦然，身心一片輕鬆，打算隨便問問順便照料下他便回去安心待著。然而在擺燈時他無意間瞟了一眼，發現林有行手上那張他以為寫滿了字的信紙只有一片空白。

所以林有行是一直在盯著這空白的紙看？陸辭序心下一驚，眼神瞬間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林有行莫約也是注意到了，便將那紙折起放在了一旁。陸辭序心知他是不想讓自己知道什麼，於是也識趣地沒有過問，而試著扯起一些別的話題。

「你身體好些了麼？」

陸辭序說完便後悔了。在經受那樣的苦痛折磨後才剛剛蘇醒，身體能好到哪裡去？雖說這是他想了半天才問出的一句話來，但在這種情況下，輕得彷彿只是隨口一問。

林有行張了張口，想回應他，但意外地沒能發出聲音。陸辭序看他的模樣不知所以，而他自己似乎也感到有些疑惑，猶豫著伸出手撫了撫自己的喉嚨。

「哎……沒必要勉強自己說……」陸辭序看他還想再試，怕又牽起他什麼傷，便趕忙擺擺手，幹笑著，「也沒什麼要緊事，你好好歇息吧。我晚點再過來看你。」

說完他便轉身要走，卻不想林有行一伸手將他拽住了。雖說他抓的是手肘的位置，並沒有碰到放血的創口，但因為他多少用了些力道，所以還是讓陸辭序疼得一個激靈，險些叫了出來。

林有行感受他身體一僵，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一愣。

陸辭序深吸一口氣，忍下了疼痛，盡全力作出還算正常的表情，回頭想要問他什麼事。

林有行這會兒也放了力，沒再拽著他，最後也只是輕輕拉了拉他的手指，示意他走近些。

陸辭序照做了。

他本以為林有行是要和他說什麼或是要交給他什麼東西，卻沒想等他走過去後，林有行毫不猶豫挽起了他的袖子，露出了那一截緊纏著繃帶的手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