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陰翳。

草木漸深。

關玲腳步迷亂，呼吸沉重。

她用力壓著胸口，彷彿那裡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心臟劇烈的跳動，不知道是因為跑的太過急促，還是因為害怕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的追兵。

「姑娘，你醒了？」

「我…怎麼了？」

「你暈倒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年紀頗大的婦人，她眉目慈祥，連眼角的皺紋中，都帶有一絲溫柔。

「你一定餓極了吧？起來喝碗湯如何？」

關玲點了點頭，緩緩支起身來，她低下頭面色一白，慌忙坐好伸手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大娘！我的衣服呢？」

「你那衣服被樹枝刮破了，大娘給你換了一身，大娘家裡沒有新衣服，就我們小茂的衣服你穿上還差不太多，你別嫌棄。」

說完還有些對於自家無錢的羞赤。

「不是，大娘，衣服不重要，我衣服里的東西都還在嗎？」

大娘反應過來，忙點了點頭：「在的在的，大娘都幫你收好了，大娘幫你拿，你看看全不全。」

說著，從櫃子里取出一個極小的布包。

關玲接過，慌忙打開看了一眼，心下鬆了口氣。

「謝謝大娘，都全著的。」

大娘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全著就好。」

關玲默默吞咽著手中的湯飯，她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老婦人。

「大娘，您這是做什麼？」

只見她伸著手，將手中的銅板遞到關玲面前，說：「現在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拿著這些銅板，往南走走，躲一躲那些兵戎。」

關玲眼底一熱：「大娘，我有錢。」

「你這孩子，叫你拿著你就拿著。」

「您自己呢？這裡也不安全的。」

「我啊，我一個老婆子了，能走到哪裡去，再說了，大娘還有一個兒子呢。」

「兒子？」

「可不，春闈的時候，去了京都趕考了，大娘怕他萬一回來了找不見我。」

「您兒子叫什麼？」

「楊茂。」

「楊茂？我似乎聽說過，好像考中了舉人把京中一眾公子都壓了下去。」

「那可不得了，我該為他做身新衣服犒勞犒勞。」

「大娘…」

「嗯？」

「沒事。」

關玲住了一宿，第二天出了村子，她看著老婦人帶著笑意的臉。

咬了咬牙還是沒有將事實告訴她。

春闈過後沒多久，狄人就打下了戊原，那是書生回家的必經之路。

後來聞將軍又將戊原收復，若是書生活著早就該回來了…

終是未能開口。

再往北走，便是順城。

關玲一路走了許多偏僻的地方，她想，入了城好生休整一下，再過三座城池，找到她的表哥，讓他找個可靠的人快馬加鞭的也要把軍餉的情報送給聞將軍。

「住店。」

「好嘞您稍等。」

吩咐了小二讓他再送些吃食，關玲找了個空位隨意坐下。

門口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一個小乞丐，他賊頭鼠腦的趁一桌客人不注意，拿了一個饅頭，撒腿就要跑。

卻被小二逮住拉到一旁訓斥。

關玲側頭看了小乞丐一眼。

就聽到旁邊的一桌人說到：「這狗王爺，如今國難當頭，他居然還想要請戲班子給自己過生辰！」

那被訓斥的小乞丐顯然也聽到了，他啐了一口罵到：「呸，狗王爺。」

關玲沉默了許久。

她看向小乞丐，若有所思。

「班主，門外有個姑娘找。」

「找我？找我做什麼？」

瘦瘦弱弱的姑娘，一雙眼睛堅定透亮。

她求了整整兩天，班主最終同意帶上她一同去往江淮，為王爺演一齣戲。

「班主，這姑娘來歷不明，您怎麼就收了？」

「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咱們班子不就完了嗎？」

走了一路，勸了一路。

而關玲也想了一路。

能夠刺殺狗王爺的時機多麼重要寶貴，可是…

她不能再拖累別人了。

最後嘆了口氣，站在眾人面前坦了白。

「我知道你們對我不放心，所以過了今天我會自己走。」

勸過班主的人都閉了嘴看向班主。

而班主沉默了半晌，開了口：「我曉得你想要做什麼，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曉得。」

關玲愣了一下，沒有接話。

「這件事情，即便你不做，我也會做。」

「做什麼啊班主？」

旁人不解。

關玲卻忍不住問到：「為什麼？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聽到這話，眾人都不敢再吭一聲。

他們知道班主想幹什麼，也知道這姑娘想幹什麼了。

成天嚷嚷著狗王爺不得好死的班主，真的想刺殺他，而這個女子，也想。

「你為了什麼？」班主反問。

「為了活著。」

此事不論成敗，都將一死。

又是為了誰活著呢？

王爺宴會上，刺客刺殺不成被反捅。

王爺一怒之下，將整個戲班子都砍了頭。

喧鬧的宴會變成了劊子手的娛樂場。

無聲的紅色，宣告著刺殺的失敗。

「給我徹查！」

王爺的聲音沒有入耳，關玲恍惚之際反而看到了自己，和賈老爺。

他們說。

「賈老爺，您做這些事情會死的，您不後悔嗎？」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你呢？」

「我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