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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初雪勢頭漸過的第三日，林有行帶著陸辭序回到了季州城。

這是應著陸辭序的請求。他總歸是掛念著祖母和陸子雨，以及之前貼身的侍女三白等人。

思念歸思念，他還是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於是依然是身著女子裝束行動。只不過仗著對季州城的熟悉和天衣無縫的喬裝，他的行為要大膽許多。

他先是去了陸家經營著的店裡。

陸家先前經營的主業是古董字畫等，也會賣一些書籍墨寶。自陳氏接手陸家的事務後，經營的方向就向著女子梳妝用品轉變了。

不過這倒也給了陸辭序喬裝潛入的機會。

他先是帶著原月去了陸家的總店。

近幾年陸辭序待在京城，也沒有刻意去打聽陸家的情況，所以他全然不清楚陸家到底發展如何。不過就目前總店的規模和繁榮程度來看，陸家在陳氏手上也是呈向好的態勢了。

家業猶在，倒也不用擔心祖母他們會受什麼饑寒之苦。陸辭序這般想著，心中也寬慰了不少。

借著挑選的名頭，陸辭序向著店內靠了許多。越往店的內部去，就越靠近儲貨間，相應的忙碌著的侍女也就越多。

陸辭序本想著是看看三白的，卻沒能在一群到處亂走的侍女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但出乎意料地，他看見了當年那個被管事大侍女利用了的為他送去毒茶的小侍女——

是四水。她正匍著身子趴在櫃檯上抄寫著什麼，大概是在進行記錄貨物的工作。

陸辭序記著初見時她不過是一個八九歲的瘦小的孩童，如今看來是長高了不少，身板也沒之前那般細瘦了，膚色也不再發黃，而顯現出健康的紅潤。

四水似乎也發現他了，雖然看不釐清，但還是奇怪為何會有人走到這麼深的地方來，於是問道：「您好……？請問您是在找什麼嗎？」

陸辭序一驚，正想著該怎麼辦，原月便從轉角趕過來救場了：「沒事！我家小姐只是好奇，到處轉轉便走裡邊來了，麻煩你了，並沒有什麼要緊事！」

「哦……」四水點點頭，笑道，「聽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從別處來的嗎？」

「喔喔……對，我們是從……川好城來的。」原月想了想，用一個京城旁的小城成功地把四水糊弄了過去。

四水也不懂這些，與原月隨意聊了幾句便又埋頭幹活了，原月也得以帶著陸辭序脫離險境。

「想不到你在緊要關頭還是挺靠得住的嘛。」向外走時，陸辭序笑著小聲說道。

原月驕傲地叉起腰：「那可不……不對，我平常也很靠得住啊！」

陸辭序笑著，又回頭看了一眼四水。

但願她在家中沒有被陳氏為難吧。陸辭序回想起當時毒茶的事，不由得嘆了口氣，苦笑著將目光從四水身上收回。

他意思意思從展示的貨架上拿了兩盒胭脂，示意原月去付賬，自己則轉身向外頭走去。

而就在這時，他聽見後頭有侍女在喊：「四水，小姐來這邊了！你不是要問賬目的事嗎，快來呀！……」

「欸，好！我這就來了！……」

陸辭序倏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張望。原月也清楚了那人口中的「小姐」就是陸辭序牽掛了許多年的妹妹，於是小聲問道：「公子……你要去看看嗎？」

「……」陸辭序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笑道，「不必了。若你付賬時能碰巧看見，且就告訴我她狀態如何罷。」

說罷，他便踏步離開了總店，回到了馬車上。

這時林有行正撐著臉透過薄紗看街道繁忙的眾生百態，見他頂著一張被凍紅的臉回來，便將自己手裡的湯婆子塞入了他懷中。

「今年南方的冬天也比往年要冷一些呢。」林有行似是感嘆著說了一句，又問他，「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

陸辭序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好。」看著原月也趕回了馬車這邊，林有行撩開車簾，想吩咐昭昭向著出城的方向趕路，卻又在將要開口時感受到了衣角的一陣收力。

他回頭，就看陸辭序扯著他的袖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他：「去一趟陸家……可以嗎？」

……

聽見敲門聲時，三白剛與先前值守的侍女換完班。那侍女聽見敲門聲也停下了腳步，猶豫著看了看三白，見三白笑著擺擺手示意她先走後便放心趕向了下一處工作的地方。

三白也奇怪，在這臨近傍晚的時間點怎麼還會有人來到訪。夫人和老夫人都尚在家中，而小姐喚門從來都是又敲又叫鬧出很大動靜，而現在這般情況倒讓她弄不清門口站著的到底是誰了。

不過小姐去女伴家中玩耍了，說是要過夜，興許是忘了什麼東西託人回來拿了？三白這樣想著，拉開了大門。

也許是因為一直惦記著自家小姐，三白莫名相信著門外站著的一定是熟人，所以在打開門後看見一張陌生的面孔時，她不由得愣了愣。

是一位姑娘，看上去年紀輕輕。瞧她身著的短打所用都是昂貴的布料，想來也是富貴人家裡做事的孩子。只是無論三白怎麼回憶，都不記得曾有在季州城內看到過侍從是這幅打扮的富貴人家。

再況且，這張清冷而美麗的臉，她是從沒見過的。

於是三白試探著問道：「姑娘，您來找誰？」

「多有叨擾。」那姑娘向她頷首示意，道，「我找一位侍女，名叫三白。」

「正是我……」三白更是摸不著頭腦了，不知曉她到底有何事。

「是麼，正巧。」那姑娘聽聞笑笑，掏出了一份信箋，交遞給她，「是有人托我帶給你的。」

「這……」

三白奇怪得很。自己無親無故，家書是斷不可能的。況且自己自小就被送到了陸家做事，朋友也全在陸家之內，怎會有人給她寄信？

懷著疑惑的心情，她展開了那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箋，隨後便猛然一驚，幾乎不敢相信。

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字跡——

「安好，勿念。」

落款是：陸辭序。

這短短的幾個字，瞬間便令三白淚如雨下。

待她反應過來，迫切地想要追問陸辭序的下落時，方才還在自己面前的侍女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

昭昭回到了馬車旁，向林有行示禮。

林有行點點頭，轉而對陸辭序道：「送到了。」

陸辭序應聲，舒了口氣，靠在了位墊上。他手中攥著原本寫滿了字的廢信，此時正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此便好麼？」林有行問道。

「……」陸辭序側過頭，對他笑笑，「如此便好。」

韁繩一揚，馬車再啟，踏著狼藉落雪，向著城門駛去。

「……謝謝你。」猶豫再三，陸辭序還是對再度合眼的林有行道了個謝。

雖然這話聽起來彆扭得很，但他確實是真心想要感謝他。

一直以來，一切都是。

林有行聽見了，也沒睜眼，只是輕笑一聲，算是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