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鵝毛大雪，大到整個視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沈無箏面無表情地飄在上空，看著蕭君遲及腰的墨發從髮根開始在瞬息之間變白，緊緊抱著他的屍身逐漸被白雪覆蓋，不遠處左右護法執手抵額而入長眠。

所有人，不論死活都被埋入雪中，所有猙獰都不留一絲痕跡。

他這次，怎麼也不會笑了，擠也擠不出來。

呼吸突然困難，沈無箏感整個頭有點沉。

「無箏。」白從不遠處出現，走到沈無箏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沈無箏轉過身來，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兩人有些發怔，這麼多年，這麼多次任務，這是他們倆第一次看見沈無箏除了笑以外的其他表情。

「啊……你們來啦。」沈無箏晃過神，按了按耳朵，恢復如常：「這老頭居然安排了一個聾子的身份讓我活了二十年，乍一聽到你們的聲音還有些不習慣呢。不行，我得去和冥王老頭好好談談……」說著，咕咕囔囔地揉著耳朵自顧自地向後走去。

「無箏他……」白眼神擔憂，看了一眼匆匆離去的沈無箏，轉而對黑道。

黑搖搖頭，抬手揉了揉白的頭髮：「別看無箏平時那麼隨意，他也活了百世。」

「這才更叫人擔心。」

兩人對視一眼，皆嘆了一聲，抬腳跟上。

白扯著嗓子對著只留一個背影小小黑點的沈無箏道：「無箏，你慢些！」

可惜人沒聽見。

冥王殿。

沈無箏一頭沖入殿中，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低頭看著華石做的地面，突然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小非？」冥王一眼就看到了沈無箏，奇怪地看著他站在門口沒有了動作。

「老頭，你故意的吧？」

良久，沈無箏抬起頭，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但沒有牽起多少弧度。

「沒有。」冥王立刻否認，「本尊說過這次任務有些難度。」

「那個鈴鐺怎麼回事。」

「……」

「還說不是故意的。」沈無箏走到冥王面前，撐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氣息噴灑在桌面上：「不只出現了一次了，那個鈴鐺。」

「巧合而已，小非你別想多。」冥王波瀾不驚，依舊是滿臉慈祥。

「就當是巧合吧。」沈無箏看了老頭許久，終是退了一步。起身坐到一邊，壓下心中的疑慮：「這個世界的任務我完成了沒。」

「沒有。」

果然。

沈無箏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看上去疲憊不堪：「還有什麼我沒有做到的？」

「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了。」冥王看著他這樣，並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從桌案的一沓呈報中抽出一份飛到沈無箏面前。

聽得冥王的話，沈無箏自覺很有道理，當時「唔」了一聲點點頭，就把自己腦中的記憶格式化了一下，然後全部清理了，清理得幹幹凈凈。好在這種事他幹的多了，如果真的想要忘記，那他是不管怎樣都記不起來的。

果然輕鬆很多。

飛過來的呈報浮在沈無箏面前緩慢打開，他睜開一隻眼睛只欲瞟一下，卻被報上的內容弄得傻了眼。

「現今由於各個界位面出現破壞者導致天地道規紊亂，拜請冥王派人整治。」

「道規紊亂？這是怎麼回事？」不可能啊，他過了那麼久從未見過天道還有紊亂的時候。

「就是有人做出違背天規的事情，天道不穩需要有人去扶正。至於怎麼做孟芾到時候會告訴你的，本尊想的就是你去整治，畢竟整個冥域論辦事效率，沒有人能超得過你了。」

沈無箏撓了撓頭：「但這事情我還是第一次做，老頭，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沒事，我相信你。」冥王笑地像一朵花，沈無箏看著頭皮發麻，冥王揮手，「放開做，沒有什麼你不行的。要是搞砸了不是還有我幫你麼。」

怎麼有一種被賣了的感覺，求別鬧。

沈無箏正想著怎麼推脫，但無意間看見老頭詭異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在賊船上，脫不了身了。

「啊……好吧好吧，我去還不成麼。」沈無箏咕噥了兩句，把抓亂的頭髮隨意地用手梳了梳，隨後往後一甩。

行吧要去就去吧，不論怎樣，他還是要秉持本性，那風流倜儻的天性。要相信自己還是帥氣逼人的。

心裡哀嚎了兩聲，沈無箏面上大大方方點頭微笑。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然後，大步向外走去，推開門，滿心堅定地抬頭迎接陽光。

然而，迎接沈無箏的不是陽光，因為冥域里根本沒有太陽。迎接沈無箏的還是黑白兩隻，兩隻才趕到冥王殿，氣喘吁吁地拉住正想要跑路的沈無箏。

「尊座跟你說什麼了？」

「啊？」沈無箏裝糊塗。

「就是……」

「你這個表情不對。」白打斷了正在想措辭的黑，首先開口道。

「對對對。」黑立馬點頭。

「啊？沒有啊。」沈無箏比他們還糊塗，捏了捏自己的臉：「沒有吧。」

「怎麼沒有！」黑大呼一聲：「你看你都，都……」

黑就在那裡「都」了半天都沒「都」出個什麼，沈無箏把嘴合上，鼓勵性地拍了拍黑：「口吃是病，要治。沒事我先走了，有要緊的任務。」

「欸，無箏！」

「啊，白，下次回來再陪你們喝酒啊！」沈無箏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跑了很遠，再次化作一個飛速移動黑點。

「孟大……孟姑娘。」沈無箏剛開口的「孟大姐」在看到孟芾笑容滿面格外瘮人的時候自動收了回去，改口：「這次新任務怎麼做？」

孟芾滿意地收起了渾身的冷氣：「不過阻止一些事情而已，不難的。」

對於她口中的「不難」，沈無箏表示懷疑，不，是完全不相信。

沈無箏「哦」了一聲，代替了「呵呵」，然而被孟芾聽出來了，孟芾一下靠近他：

「怎麼，不相信你的能力？」抬手撫上沈無箏的臉，氣吐如蘭，「還是對你的樣貌沒有自信？」

沈無箏立刻脫開蹦出三丈遠，抖掉一身雞皮疙瘩，滿頭黑線地對著捂著肚子大笑的孟芾無語道：「你這樣很像一個人。」

孟芾還沒緩過來，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誰？」

沈無箏預知了結局，為了保住性命轉身就跑，邊跑邊喊：「販賣人口的怪阿姨！」

「欸你個死小子！找死！等你下次回來看我不打你！」

淑女范立刻拋到腦後，孟芾火冒三丈，恨不能現在就把沈無箏拽過來打一頓。但手不夠長，只能瞪著沈無箏從橋上跑了下去。

一秒，兩秒，三秒……好多秒以後，等到沈無箏被白霧包裹，朦朧地聽到孟芾在橋另一頭大喊道：

「尊座說這次不用過橋欸！你快回來！」

沈無箏：「……」

您說什麼，您再說一遍？今兒個風太大在下沒聽見。

哦，您說不用過橋。

不用過橋……

不用……

……

我擦！你他丫的不早說！不要這麼報復吧！在下幼小的心靈禁不起如此折磨啊喂！分分鐘掀桌啊喂！

沈無箏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身體在白茫茫的霧中消散，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孟，大，姐！

在下有一句mmp想扔在你頭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