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心跳彷彿都要停止了，他轉過了頭來，緩緩問道，「二傻，你真的看見她滾下去了嗎？」

「看……看見了……」二傻抽泣著，不斷抹著鼻涕眼淚，「就在我面前啊……我、我就不該追她啊……我這一輩子都沒害過人啊……」

為首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起身，走到了那坡的旁邊，望著下面有些湍急的河流，再次沉默。隨後他找了就近的一顆樹，以其枝幹作為拉拽的輔助力，踩下了那土坡。

在那土坡上，借著黯淡的光，他果真看見了有東西滾落的痕跡。而在坡面凸出的尖石和樹枝上，還掛著一些紅綢布的碎條。

而其下，河水奔流，暗潮湧動，彷彿在叫囂著，給予他最尖銳的嘲笑。

為首的惡狠狠地暗罵了一句，爬上了坡，對著兩人呼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趕緊給我找條牢一點的樹藤，咱們順著這河去下游找，人就算是涼透了，也得給我裝進轎子抬回去……」

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聽見了身後傳來的異響。

那是細碎的枝葉被踩踏而發出的聲響。為首的看見二傻和那另一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下去，愈變愈扭曲。周圍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寂靜了下來，在這一片昏暗中，除了他們幾個的呼吸之外，似乎還有什麼東西的喘息，帶著警示的意味，漸漸向他們靠近。

為首的這下回憶起來了。為什麼在早些年的時候，常陰山中時常會有獵人出沒呢？

不就是因為這山中有野獸嗎。

他已經清楚身後是什麼東西了，但不自製地，他還是緩緩地、卡著脖子轉過了頭，隨即，對上了黑暗中散發著幽光的兩雙眼睛。

是狼。是兩頭弓著身子的狼。

二傻的尖叫在這時終於破喉而出，與那另一人的慘叫交映，響徹雲霄。而那叢林中的潛伏者彷彿是被激怒了，同樣是一聲嘶吼，作出了進攻的姿態。

為首的也敞開嗓子尖叫，哪還管什麼救不救人找不找屍體，立馬邁開了腿拚命跑。二傻和那另一人也緊隨其後，使出吃奶的勁，跑出了怒放的生命。而那狼也不罷休，追逐著他們跑進了那片迷霧，漸漸的不見了蹤影。

……

過了大約有幾分鐘，有一位披蓑衣戴斗笠的削瘦的中年人走了出來。而在他的身後，那另一頭狼乖乖跟在他身後，見他停下，還低下頭去蹭蹭他的手，好不順從。

中年人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動靜後，吹了聲響哨。

迷霧的對面傳來聲響，一個影子歡快地竄過交錯的眾木，跑到了他的面前，又乖乖地坐下了。

這是那一開始追逐著眾家丁出去的狼。中年人微微笑著，摸了摸它的頭，同時對著一旁的灌木說道：「現在你可以出來了。」

陸辭序這才嘆了口氣，揭下身上蒙著的草衣，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

「多謝前輩。」他拱手，向那中年人表達敬意。

「不必。」中年人笑道，「當年若不是你爹相助，我怕是早就死在市井之中了。現在我為你做這些小事，還不足以報他的救命之恩。」

陸辭序也笑。他望著眾家丁逃離的方向。中年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一些擔憂，拍拍他的肩：「那些人沒事。小灰從來不傷害人，這會兒只不過是將他們都趕下了山而已。」

那名為小灰的狼似乎還挺喜歡陸辭序，嗅了嗅他的味道，還朝他身子那邊靠了靠。陸辭序輕輕摸了摸它，從自己的胸前掏出了那兩個大白饅頭，遞到它的面前。

小灰嗅了嗅，不吃。於是陸辭序又把饅頭揣回了兜里。

「剛剛我從那條路上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你踩的腳印。」中年人說著，笑嘆，「能在冷靜的情況下踩出顯得那麼慌張的腳印……真是個可怕的人啊。」

這孩子前幾天突然來找他，說明自己情況和計劃，請求他幫助時，他就被這孩子的頭腦給震驚到了。

阻絕正道的通行，讓眾家丁無路可走，只得踏上這臨近迷林與河流的鬼見道。他在坡上準備一塊大石頭，再提前幾天在坡面上布置了紅綢，為的就是待到那家丁追過來時，偽裝出自己落水的假象。

這會兒，新娘子中途落水失蹤，生死不明，馮家為了名聲，定是不敢泄露消息，更別說來找陸家麻煩了。如此一來，他既可以脫身，陸家又可相安無事。

這麼年輕的一個孩子，卻有如此縝密的心思。這是何等可怕？

「人在絕境之中，求生就成了本能。這些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法子，不過只是因為運氣好，勉強矇混過關了罷。」陸辭序不好意思地笑了。

中年人看著他，摸了摸身旁的狼，對於這個話題也沒有多說什麼了，只是問道：「你確定要我把你送去那裡嗎？」

「嗯。」陸辭序點點頭，「那兒有我小時候的玩伴。我和他提前說過了，他會幫我的。」

「確定不回家嗎？」

「……」陸辭序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笑道，「家怕是已經回不去了，就這樣吧。」

「好。」中年人遞給他一件暗土色臟披風。陸辭序接過，乖乖穿上了。

……

「……對了，前輩。」在下山之時，安靜了許久的陸辭序突然開口了。

「何事？」

「請……幫我照顧好家中的祖母。她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家中大權也已經漸漸交移到了陳氏手中。若是日後陳氏對她有什麼不好，還勞煩前輩替我幫幫祖母，讓她安度晚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