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和景这人简直蛮不讲理！！这两城之中谁不知他那二儿子是个天生脑疾的残障！……为了折辱陆家，竟然要让筱筱嫁过去……还拿出商源来要挟……”陆家的大堂厅之中，大夫人陈氏咬着手帕，坐立不安。她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的是内容极其霸道的求亲帖，只用稍稍看几眼便知是不服从今后就将过得无比艰难。

陈氏又气又急，却又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够回绝对方并保住自家家业，一激动，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她拿起手帕拭泪，抽抽噎噎地念叨着：“老爷啊……您怎么就舍得丢下我们娘俩啊……我一个妇人无德无能，别说撑起今后家业，于现我是连咱们的女儿都保不住啊……”

站在一旁的陆辞序被陈氏一套狂风骤雨激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在这儿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只能叹口气，硬着头皮安慰道：“夫人还请不要难过，子雨她并不是一定要嫁到冯家去的，总会有办法……”

陈氏听他的话，突然止住了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你说得对。”

陆辞序这儿还没想明白为何陈氏转变如此之快。就在他思考是不是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绝技“翻脸如翻书”时，陈氏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辞序，不如就由你代替你妹妹去吧！”

“……啊？”

……

中南方的花江流域，有座城叫作季州城。季州城中部有山脉贯穿，不大也不高，但就恰好把这城给分成了两半，因此季州城也被称为双子城。

因为山的缘故，城内是中部为城内外为村的结构，经济区也是由两边向内逐渐扩大，虽说布局并不寻常，但凭着几十年来还算廉洁清明的政治管理，也慢慢发展成了乐观的模样。

陆辞序就是在这城内出生的。

他是陆家的长子，但若是要从实际安个名头，说他是私生子更贴切一些。

陆家本是商业起家，但陆辞序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从官的。祖父曾经是在朝文官，后来因为在朝廷纷争中站错了队，遭受排挤，最终被贬到季州守城。当时季州城并不发达，但此地土壤肥沃，资源丰厚，环境也十分优美。祖父虽然蠢了些，但好歹也是凭脑子当上的朝廷文臣，该如何整治发展还是知道的。

祖父花了近十年，将季州城整治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一改之前民不聊生的模样。

而到了父亲陆习治这一代，就根本没什么事做了，于是在早期就只能带着人马重整商业，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

他与陆辞序的母亲就是这样相遇的。

陆辞序的母亲叫作阿序，是外围临城的一个小村内的采莲女，眉眼生得温柔，举止又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城中女人娇柔做作的姿态，再加上个性活泼可爱，相处不过几日，就将陆习治的心彻底收了去。

对于他俩的亲事，同样是农人出身的祖母是支持的，比起小家碧玉，她更喜欢阿序的开朗和大方。可是一心想要回到朝廷的祖父坚决不同意，非要做打散鸳鸯的那根棒，要求自己的儿子娶在官场上有权有势的李家的小姐为妻。

陆习治当然不肯，发誓非阿序不娶，在多次尝试私奔失败后，甚至以死相逼。祖父知这样下去无法，既舍不得官位，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在几日没日没夜的思考后，终于想出了个“好”法子。

祖父先是同意了他俩的婚事，暗地里又给李家提亲送彩礼，到了最后的大婚之日，将新娘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将李家小姐送进了陆家，而可怜的阿序则被丢进山林。苦了阿序，穿着一生中最隆重的服装，在山外的破庙里枯坐了一晚上，最后因为饥寒交迫昏了过去，醒来后得知的便是陆习治与李家小姐成亲的消息。

她当时已经怀胎在身，而陆习治被锁在家中，根本无法外出寻她。开朗了一辈子的阿序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开朗不起来了，回家后不吃不喝，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每日就是顶着红肿呆滞的眼在房内坐着，对着窗看她与陆习治初见的地方，绝望无比，心中只想着与孩子共赴黄泉。

但好在陆习治经历千难万阻传出来的书信终于到了。村里唯一识字的书生拿着信，一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阿序的窗边，几乎是吼着一字一句念着陆习治寄满情思的书信，让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自己站立的阿序一瞬间泪流满面，四肢顿时充满了力量，一把抄起桌边的稀粥便大口大口吃了下去。

在信中，陆习治承诺在一年之内必定来接她，要她等他，等他带她和孩子一同回家。

只是阿序最终还是没有撑到陆习治来找她。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用尽力气，挣扎着生下了陆辞序，释然一笑便与世长辞了。

村内的居民性情纯良，怜惜可怜的阿序，一齐凑了些钱，将阿序葬在了山中。而对于陆辞序，则是托了几个有奶水的新母亲，一人一口喂着，终于让他撑到了陆习治从家中赶来。

陆习治经了许久的折磨，在祖父过世后接了官位，排除万难，终于成功将李家小姐给休回了家。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小村却听到阿序已经过世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险些就要撞死在一旁的树上殉情。好在又是那村中唯一一个书生连滚带爬抱着陆辞序跑到他面前，颤颤巍巍地告诉他这是他和阿序的孩子，才让陆习治断了求死的心。

这位书生先前凭着嗓门和知识的力量救了绝食的阿序，这次又凭着完美的走位和如飞的步伐救了一心求死的陆习治，可谓是功德无量，最后也终于考取了功名，高高兴兴做官去了。

……

陆辞序被带回了陆家。在往后的数年，陆习治对阿序一直都是心心念念着，根本无法忘怀。给孩子取名“辞序”，也是为了寄托哀思。可陆家不可无主，为了延承血脉，老祖母还是主张着给陆习治娶了妻，也就是现在的陈氏。

在陈氏生下女儿陆子雨后两年，陆习治因为心病和过度劳累，死在了岗位上。

陆习治过世后，家中掌权的便又变成了老祖母。陈氏对陆辞序是讨厌至极，奈何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能继承家业的人，于是就只能在日常中暗中针对陆辞序出气。

但因为对阿序有愧，老祖母对陆辞序是疼爱有加，而妹妹陆子雨虽然性格娇蛮，但生性善良，和陆辞序关系也是极好的。所以总的来说，陆辞序的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