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安然又過來了，我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傷勢沒什麼大問題。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發獃。

感覺就像是回到了那個夏天，一切都沒有發生。可是到底都發生了，安然更加沉默寡言了。我第一次開始擔心安然會出什麼問題。可是安然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發獃，目光沉如水。他和我說，他只是需要一個地方躲著，躲避那些記憶。

我無奈地笑笑：「那我可要收費的哦？」

安然只是扯扯嘴角笑了。那一刻我才真的意識到事情的不妙，我問安然我能做些什麼，安然說：「什麼都做不了，我什麼都做不了。」

————《安然療診日記》

那幾天，安然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對著身邊的顧牧之說一聲：「新年快樂」。似乎這樣快樂就能延續一整年。

農村的日子很悠閑，早晨起來，安然就和顧牧之跟隨著院長去集市買菜，陳阿姨和兩位叔叔在家裡照顧一群小孩子們。

沐浴著晨光，走在碎石小道上，左邊是蒼翠的桉樹隨風搖擺，右邊時不時一輛汽車飛馳而過。一開始，顧牧之遠遠看見集市就擰起了眉頭，安然安撫著他，打算讓顧牧之在路口等著，他和院長進去就好了，但顧牧之卻還是堅持要跟著安然一進去。一進去，顧牧之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雖然臉上還是一副嫌棄的模樣。

院長也樂呵呵地看著顧牧之，熱情地拉著顧牧之給他介紹各種各樣的有趣的小東西。院長難得遇見個思想在同一高度的人，頗有幾分終遇知音的感慨。幾天下來，顧牧之還是一口一個「院長」地叫著，院長看了一眼默默走在一旁看著他兩的安然，笑道：「你要是不嫌棄，就和安然一樣，叫我爺爺吧。」

顧牧之一怔，院長以為顧牧之不願意了，就連忙拍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哎呀呀！你看我，人一老就糊塗了！還真是胡說八道，你就當我開了個玩笑吧！」

「不是，」顧牧之連忙擺手，此刻在這位長輩面前他居然有幾分驚慌失措，說道：「我、我只是……有些吃驚，」

爺爺這個稱呼，真真是陌生啊。記憶中，他還小的時候似乎這樣稱呼過那個男人的父親。再後來，一年最多就只能見一次罷了。所謂的爺爺，和其他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麼幾天，他在疑惑，他亦在羨慕。原來真正的家，是這樣的。

沒有錯過老人眼中那夾雜著緊張的期盼，顧牧之又何嘗不是呢。

「能這樣稱呼您，是我的……榮幸，爺爺。」

安然瞥見顧牧之耳尖的那抹紅，淡笑著。這樣恭維的話，那年的生日宴會，他沒聽顧牧之少說。只不過，那時的顧牧之身著西服，淡笑著談笑風生，面上波瀾不驚，氣度不凡。

院長聽見顧牧之低低的一聲喚，面露喜色，卻是低下了頭，低低地應一聲，「哎！」

這聲音里隱含了幾分唏噓幾分期待。

第一天過後，顧牧之就對逛集市充滿了熱情。偏偏又是個冷酷的帥小伙兒，第一天就不少人向院長詢問，院長就介紹說：「這是安然的同學！」鄉親們一愣一愣的。往後的那幾天，就有不少漂亮的小姑娘家守著，想盡辦法吸引兩人的注意力。顧牧之頗有些得意，卻又把自己的那番高冷貴公子做派拿出來，安然無奈地笑笑，說：「待會兒你就知道麻煩了！」

「嗯？」顧牧之痞痞地挑挑眉，「會嗎？」

很快，顧牧之就被啪啪地打臉了。那些女人的熱情，他還真的是無力招架，只能拉著院長來擋著。

下午一般都是無所事事。有時兩人會呆在家裡，陪小孩子們玩耍；有的時候，安然會呆著顧牧之去別的村子湊熱鬧。他們那邊過年要擺年宴，到了那一天就要大設宴席邀請所有的親戚朋友，只不過每一村的年宴時間都不一樣。

恰好每個村子都有那麼一些人認識院長和安然，見到安然來了就熱情就招待他們兩。

但更多時候，安然就帶著顧牧之，帶著一些孩子都在鄉間的小路上，瞎逛著，讓顧牧之給小孩子們講故事。顧牧之哪有什麼故事啊，很快小孩子們就不理他了，自己揪根小草抓個螞蚱在一旁蹦蹦跳跳的。

顧牧之不適應石子路，即使鞋子在舒適，走久了腳板還是疼。安然就攙扶著他的腰，顧牧之倒是毫不掩飾地就倒在了安然身上，安然笑笑。

安然就喜歡這樣，自由地走在鄉間的小道上，聽著遠處傳來一聲牛的哞叫，微風吹來帶著自然的清香。恰好那些小孩子們都坐不住，安然就帶著小孩們一起去，偏偏顧牧之也要跟著去。

安然笑道：「你跟著來幹嘛？大少爺？」

顧牧之佯怒，戳戳安然光潔的額頭，「說什麼呢！膽子肥了啊？」

但其實，每次走到最後，顧牧之都腳酸得只能讓安然扶著。

直到，後來，在最後的那幾天，顧牧之斜斜地讓安然扶著，說道：「等我們以後老了，就這樣一起去散步，你說怎麼樣？」

黃昏的陽光鋪灑大地，放眼望去，翠綠的田野竟是金光閃閃。

安然望著顧牧之，心中思緒翻滾，卻是笑著點點頭。

他知道顧牧之那邊出事了。幾乎每天一通和季澤霖的電話，每次放下手機後，顧牧之臉上的憂愁久久不能消散。可偏偏顧牧之又躲著安然，只一個人皺著眉頭苦惱。安然自己打過電話聯繫過季澤霖和澤禾，他才發現他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身份的差距感、無力感，讓他沒有任何勇氣問出口。

他很害怕。

一想到將來這個詞，他就害怕，只能緊緊地攥著顧牧之的手。

其實他都明白，顧牧之就是想陪著他。每天夜裡，那些看似色氣的動作，其實只不過是顧牧之不安的表達。

他都明白。

每天醒來，安然就閉著眼，雙手撫上顧牧之的臉龐，用心去描繪他的模樣。顧牧之抓過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輕輕一吻，弄得安然手心癢癢的。安然笑著收回手，說道：「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