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

一身明粉色長裙外罩白色輕紗的蘇木戴著面紗，站在後門，身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亭亭玉立，姿貌迤邐。

他一身女裝卻並非女子。

侍衛見了蘇木，客客氣氣道:「小姐這是要出門兒去？」

蘇木點了下頭。

侍衛左右瞧了瞧，「小姐的丫鬟呢？」

蘇木皺起眉頭，秀眉凝聚出一層淡淡的不悅。

侍衛心下瞭然，暗道小姐又要偷偷溜出去玩，夫人定是被瞞了過去。

這種事顯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侍衛垂頭，低聲道:「小姐可要早些回來，莫讓夫人擔心。」

蘇木又點了下頭，放在袖子底下的手握緊成拳頭，他越過侍衛，慢慢往前走，到了路口轉個彎兒穿進了巷子里。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長舒一口氣，摘下面紗，精緻清麗的臉龐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他其實不是蘇府的「小姐」，而是少爺。

十八年前，蘇夫人誕下一對龍鳳胎，可是過了沒多久就傳出男嬰不幸夭折的消息，所以蘇夫人只有一個孩子，叫蘇顏。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男嬰沒有夭折，蘇家瞞下男嬰的存在只是因為那男嬰雌雄同體。

十八年過去，蘇木一直住在蘇宅廢棄的別院里，爹娘嫌棄他是怪物，對他不聞不問，外界不知道蘇木的存在，就連下人都不清楚，只有一個奶娘可憐他，將他餵養長大。

蘇木與蘇顏是龍鳳胎，兩人的臉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身形像，姿態也像。

蘇木渴望外面的世界，又不能見人，所以偶爾心癢了就假扮妹妹蘇顏偷偷溜出去玩，蓋因蘇顏也經常偷溜出去，正好方便了蘇木以假亂真。

穿過這條巷子，拐到右街，右街街尾的張記梨花糕格外好吃，蘇木嘴饞了。

張記梨花糕小有名氣，每天售量又少，得儘早排隊才能買到。

蘇木情不自禁加快腳步，心情愉悅，以至於沒看到小道上橫著一個人，他猝不及防被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回頭看去，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面朝下趴在地上。

「嗯？」

蘇木將男人的身體翻過來，一張過分俊美的臉映入眼簾，蘇木微怔，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男人胸前被鮮血浸染，臉色蒼白，眉頭緊鎖。

要不要救他？

蘇木在買梨花糕和救人中糾結了片刻，最終選擇後者。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將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頭，咬牙扶起男人，踉踉蹌蹌往前走，附近有間醫館，但願大夫沒去出診。

大夫還在，蘇木模仿女子說話的聲音，聲線介於少年與少女之間，雌雄莫辨。

「大夫快救救他，他流了很多血！」

坐堂大夫是個約摸六七十歲的白鬍子老者，大夫迎上來，「好傢夥，這位公子怎麼傷得如此重，快快快，把他放下來。」

蘇木依言放下男人，「大夫快給他止血吧。」

因為姿勢的緣故，他半邊肩膀全都是男人的血。

大夫蒼老的臉頰上溝壑縱橫，眉宇間刻滿滄桑，「姑娘可願意為老夫打下手啊？」

蘇木認真點頭，輕聲道:「好，您需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的。」

「這位公子是姑娘什麼人，一會兒我要將他的衣服脫下。」

蘇木認為自己是男子，男子與男子沒什麼可避諱的，但自己眼下穿著女裝，所以得想個由頭。

蘇木略作遲疑，開口道:「是……是我夫君。」

……

半個時辰過去，蘇木端出了好幾盆血水，額頭布滿細汗，他看了看日頭，無聲嘆息，他的梨花糕算是買不成了。

回到裡屋，男人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臉色也比之前好上一點。

蘇木擰幹手帕，給男人擦了擦額頭。

大夫看到了，笑眯眯說:「你們二人倒是般配，模樣個頂個的好看。」

蘇木朝大夫笑了笑，沒有解釋。

有人來看診，大夫就出去了，自以為窩心的把空間留給「小兩口」。

蘇木在男人身邊守了半天，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看到男人眼皮動了動，緊接著男人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男人眸色暗沉。

蘇木慌忙戴上面紗，對男人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

大夫與蘇木擦肩而過，見蘇木行色匆匆，他根本來不及喊住蘇木，人就已經看不見了。

大夫摸摸鬍子，滿心疑惑，對榻上的男人說:「公子你可算是醒了，你娘子那麼急幹什麼去？」

娘子？

男人挑眉，眼神銳利，「她怎麼跟你說的？」

大夫見狀心中一驚，難道兩人不是夫妻？

「這……」

男人眯起眼，氣息冷冽:「說。」

男人從衣著打扮和神態氣質來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大夫怕得罪權貴，不敢有絲毫隱瞞，從蘇木進醫館到離開，他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

男人聽完後若有所思，大夫摸不準男人的脾氣，正愁要怎麼把男人打發走，男人又開口了:「你差人把這枚戒指送去瑞王府，侍衛見了自然會明白。」

瑞、瑞王府……

大夫冷汗蹭蹭往下流，他偷偷抬眼睛瞟了幾眼，男人氣質不凡，貴氣逼人，定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還與皇室有關係……

大夫彷彿接了個燙手山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張大嘴巴不知如何作答。

溝壑縱橫的蒼老面頰上露出諸多豐富的表情，男人視而不見，淡淡重複了一遍:「去瑞王府。」

大夫暗自捏了把汗，「好好好，老夫這就差人過去。」

……

距那天救人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蘇木沒買到梨花糕，當日回來時還差點把侍衛搞懵，蘇木知道蘇顏十有八九也溜出去了。

蘇顏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又有傾城之姿，追求者眾多。

但他這個雙胞胎妹妹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窮秀才，出府多半是為了見秀才。

蘇木其實很羨慕蘇顏，羨慕她可以堂堂正正生活在陽光之下，有爹娘疼愛、朋友相伴。

而他卻只能活在蘇顏的陰影之下，不被任何人承認，蘇顏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