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離的雨總是有些醉人的。

連綿無際的霧蔓延在半月湖上。季末的暗花半殘，幽異的笛聲遠揚。時過幾更，陌上初薰，渡人千里。

猷眠將舟系好在岸邊的小木碼岸上，向著那邊的船夫招了招手示意。這是湘離人的一種習俗，渡湖自取舟，到岸後將舟系好便可，也便於有其它從南枝原下流光林渡半月的人取舟渡湖，方便也省事。

只不過陌薰節將至，過林渡湖的人較少罷了。

順著林跡向上望去，可見稀疏的石階扭曲延伸，通向林密之處。而再向上，那便只剩一些被人們長年踩踏而形成的滑泥路了。

迷林遮影，陌薰節時雨水較多，濕氣較重。潮濕的樹幹上遍布黏苔，猷眠在上坡時一個踉蹌，手下意識向旁邊一扶，摸了一手油綠。

要是前面的杜遲櫻再摔一次跤，就正好可以接住她順便把這些東西全部抹她裙擺上面去。猷眠是這樣想的。

不過再看前面沈子吟那般小心的踩點，想著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了。

猷眠撇撇嘴，從路旁隨便扯了片闊葉蹭了個幹凈。

在一番波折之後，沈子吟終於踩到了密林中的石台之上。

「曲岩上有修出來的階梯，大概順著向上走就可以到山頂了！」杜遲櫻向上望，不見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枝木麻葉，不禁欣喜道。

「今天過不了。」沈子吟看著漸漸蔓延的霧色，搖了搖頭。

杜遲櫻的手背觸到了一絲涼意。她明顯有些失望，小嘴撇了撇，有些氣惱道：「嗨呀，這鬼天氣。」

「就當賞雨了唄。」猷眠扯了根草，笑嘻嘻地開口道，「我剛剛發現了一些好東西，今晚保准不愁。」

「什麼什麼？」杜遲櫻抬頭看他，莫名有些期待。

猷眠一個躍身，跳下了石台，頭都沒回，只將手擺了擺，便鑽進了林子。

「誒……！？」杜遲櫻一臉震驚，來不及挽留。

「……山雞。」沈子吟的嘴角默默地抽了抽，又是把猷眠這個損人的東西在心裡給打了一百遍。

「什麼？」杜遲櫻轉頭看沈子吟，一臉不明所以。

「對於求之不得的東西的莫名執著。」沈子吟朝她笑了一下，「我們先走吧。」

猷眠狠狠打了個噴嚏。

——

杜遲櫻想的是沒錯的。

順著石階向上走了沒多久，就沒有陡坡了，林跡頓時稀少，直至根本看不見高樹，遍目只剩稀疏的灌木。

沈子吟費力推開了擋在山洞之前的巨石。在看到洞內景況時不禁感嘆。

洞內十分幹燥，絲毫沒有受最近的濕雨天氣影響。在邊緣靠近石壁處鋪墊了一些幹草，還有剩餘的幹柴放在一旁。

大概是真的什麼都不用愁了。杜遲櫻看著洞內，剛剛的氣惱一掃而空，看著那些剩餘的柴草甚是感動。

「這樣看看，睡山洞好像還不錯呢！」杜遲櫻笑了。

沈子吟勾了勾嘴角，將幹柴堆好，架了個火堆。

天色沉成深色，遍目籠罩濃藍。

「遲櫻姑娘家住流光之下嗎？」沈子吟問她。

「是呀！」杜遲櫻坐在火堆旁邊，雙手撐著臉，雙頰被映得微微泛紅。她的語氣中帶了些嬌羞：「和我的心上人一同住在那兒。」

沈子吟想起那曲「風來」，不禁開口道：「那公子定是個才華橫溢之人。」

「我從小就喜歡他，特別喜歡。他是世界上最有才華的人。」杜遲櫻嘴角勾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眼神漸漸柔軟了下來。

沈子吟坐在她的對面，靜靜聽著。

「只是我們有很久沒見了，自從……」杜遲櫻苦笑，「自從他家敗落之後。

「他家本是安定的一個大戶，可惜被人訛了個大虧，父母不知被誰誣陷入了獄，家僕逃了個遍。

「他想盡一切辦法也沒能求回父母，最後反而把自己也弄了進去。」

沈子吟默不作聲。無法想像，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十六的孩子就得承受這些。

杜遲櫻輕輕嘆了口氣，尾音拖長，帶了點哭腔：「我並不能為他做些什麼。本想找些人通通關係，卻沒曾想會被拐到妖境之中。」

沈子吟對於男女情愛向來是沒什麼了解也沒什麼體會的，不能理解她話中男女主人公的痴愛，越是試圖理解，就越想越亂。

他不能說出什麼安慰杜遲櫻的話，只能安安靜靜坐著聆聽。

「不過幸虧遇見了公子你們。剛巧幾天後他將出獄，若非公子將我帶出，我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杜遲櫻又笑了起來，帶水的眸子在火苗下閃光，「此番恩情，遲櫻不忘。」

天暗了個遍，洞外一聲異響，特別不切時地響起，刺得沈子吟起一身雞皮疙瘩。

猷眠卡住那隻正在尖叫的山雞的喉嚨，然後硬生生給它扭斷了。

「也不知道等我會兒，我都繞著山走了半圈了。」猷眠撇嘴，開始折騰那隻可憐的山雞。

「有那個時間怎麼不把雞殺了再回來？」杜遲櫻奇道。

「沒了它我怎麼找你們，這不是說屁話嗎？」猷眠撇嘴。

杜遲櫻眨眨眼，聯想到猷眠舉著山雞，繞林一圈一圈尋找他們，在可疑的地方就把山雞捏到尖叫的場景，頓時笑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翻滾。

沈子吟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抓到了。」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猷眠挑眉道，「就算沒抓到山雞，我也能弄點蜈蚣毒蘑菇啥的來給你燉湯喝。」

沈子吟：「……」

那還是不了吧。他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