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藍色穿過層層雲霧，晨曦掙脫雲海的束縛，投下一束束光。屋前的泱泱綠水依舊被白霧籠罩著。幾聲鳥鳴、三兩陣風吹，喚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意識。

只不過是又一個普通的早晨。

但他--任若凌，在睜開眼的一瞬間萬分感慨。一如平時的每一天，既一絲絲竊喜自己還活著，卻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迷茫，這種矛盾的感覺日益強烈，不僅僅是因為生活在末世，更是因為……

任若凌不再去想，正如昨天一般，那就再竭盡全力地度過一天。

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

任平安剛剛起床，取了一瓢清水簡單地洗漱過後，就拉著老黃牛往山下走。山兩邊的那一片綠油油的天地，正是無比珍貴的稻禾。

六七歲的孩子開始長高了，但營養總是跟不上，從破爛的棉服里伸出兩隻白白瘦瘦的胳膊，腿也是如此，只能把襪子拉著再長些，卻又生怕拉破了。雖然在這個世道已經算是條件很好了，但任若凌還是有些愧疚，想著今天再做多兩條魚吧。但天天吃魚也不是辦法，那孩子老早就討厭吃魚了，這樣下去營養就更加跟不上了。

雖然是這樣想著，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這是這大山裡最有營養的東西了。

任若凌扶著樹直起腰來，這麼多年的勞作讓他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才二十九歲的他，面容蒼老得像四十幾的農村人，手掌像是六十歲的老人。瘦黑的臉上，那一雙溫柔而蒼涼的眼睛眺望著遠處，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任平安小小的一隻蹲在菜地里，而老牛在一旁悠然地吃草。

他沒什麼祈求的，他不逃避他的責任，只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健健康康地長大，不求成為什麼大人物，只求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安穩地活下去。

這也是他給他取名為平安的緣故，雖然有點對不起自己讀了好幾年的書。

炊煙裊裊升起，融化在一幕山色當中。

任若凌放下手中的一盤野菜，正要喊平安回來吃飯，抬眼卻遠遠地看見了平安被四五個男人包圍著。那幾個男人穿著清一色的迷彩羽絨服，背後似乎還背著武器。平安與幾個男人興奮地交談著，其實只有三兩個人理他，兩個時不時搭理一句，一人倒是親切地牽著平安，還替他抱著一些野果。後面還遠遠地走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任若凌的目光，望向任若凌的方向。

身體打了個晃，任若凌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知道就是那人。

他等了那麼久，這一天總算是來了。

面對這一天的恐懼，卻又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任若凌連忙轉身，在灶台的頂上取下了僅剩的一大塊臘肉。這是他們去年用抓到的野豬做的臘肉，每到節日，任若凌就割下兩三兩兒，現在也只剩四五斤了。任若凌也不再吝嗇，就著剩下的野菜和野果再做了幾道菜和一道湯。

平安一定會很開心的。

想到那孩子，任若凌的動作一滯，眼睛被淡煙熏出了淚花。

「爸！我回來了！我們家有客人了！！」

平安的聲音里難掩興奮和激動！沒有在門口看見自己的父親，平安想父親一定在廚房！果不其然 ，在廚房看見了父親！平安激動地上跳下竄，一把抱住了父親的後背，嚷嚷道：「爸！！我們有客人了！！而且他們都是好人！你看，」平安攤開雙手把手掌心包裝艷麗的糖果展示給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父親卻還是木訥地一動不動。

「爸，你看嘛！」平安拉扯著自己父親僵硬的身體，拉著父親看向自己的手，「你看！他們給了我好幾顆呢！」

平安攤開自己父親粗糙的雙手，「你一顆我一顆，剩下的過年再吃好不好？」

平安稚嫩的臉龐上儘是喜悅，眼裡閃爍著光芒，自己粗糙的雙手是泥土的顏色，而顏色艷麗的糖果就躺在自己的手裡，任若凌心裡思緒翻湧，卻只剩一個字：「……好，」

「你去準備吃飯吧。」

平安一回來就聞到那股肉味，魂兒早就被勾走了，聽到父親這話一股煙兒地溜走了。

五個穿著幹凈整潔的男人佇立在門口，即使鋥亮的皮靴沾上了些泥土，也絲毫不掩飾他們獨特的氣息。任若凌緩緩抬起頭望向正中間的那個男人，那麼多年了，他沒變多少，只不過是他的殘忍無情都顯露在了眼裡，還是那種燦爛陽光的微笑，只是嘴角卻是嘲諷的角度。

七年前，他就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結局。

「都來了，那就都進來吃點吧，我準備了不少。」聲音里難掩的顫抖，任若凌祈求地看著男人。

其他人也都紛紛看向中間的男人，男人收起了微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任若凌鬆了一口氣，連忙招呼著他們來到客廳。幸好他預想過這麼一天，早早地準備了幾副新的碗筷，清洗過後還可以清晰地聞到碗筷上清新的竹香。

這樣破爛的房子里坐著那麼幾個身姿卓越的男人，飯菜也是那麼簡陋，但任若凌沒有任何時間窘迫，看見幾人都動了筷子之後，任若凌鬆了一口氣。

「爸，今天怎麼把過年的野豬肉都拿出來了？」

平安像個餓死鬼一樣狼吞虎咽，嘴裡含糊不清。任若凌摸摸平安的小腦袋，「好吃不？」

「好吃！」平安連忙夾多幾塊野豬肉，還給任若凌夾了幾塊。

對面的那個男人依舊是慢條斯理地進食，任若凌也不再去思考。

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即使是死，也不能做餓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