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說話，程語月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後，匆忙道了句「再見」，頭也不回地往二樓去了。

男人看著她倉惶離去的背影，咀嚼著這句「再見」，唇邊忽地綻出了一抹凄楚的笑容。

再見，再也不見。

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嗎？

他又何嘗會不知道。

而他自然是不會讓她如願的。

至於原因，他刻意地模糊了，只將其歸結為了仇恨。

恨，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這個「恨」字，男子的心情看似平復了不少，實則卻像是冰封的湖面，冰雪之下漣漪陣陣，不得心安。

最終，男人沒有上樓，只看了樓梯轉角處一眼，然後轉身往大門走去。

程語月雖是回了房間，但一顆心始終是懸著的，耳朵更是密切注意著外面的動靜，尤其是腳步聲。

意外的是，她沒有聽到腳步聲，反倒是聽到了類似關門的聲音，而這聲音聽來有些渺遠，不像是卧室的門。

難道是他走了？

一個念頭悄然浮起。

雖然和他相處了將近一年，但程語月還是摸不清他的心思，他的喜怒。

他對她的要求是順從，順從他的一切。

而在最開始的一個月，程語月與「順從」二字基本無緣，而這也讓她吃盡了苦頭。

面對她的倔強，他就像是一個冷酷的惡魔，無情地摧毀了她的一切。

時至今日，程語月依然記得腳踝處鎖鏈的觸感，在鎖鏈的束縛下，她只有一間卧室的活動空間，吃穿用度全無自由可言。

——肯聽話了嗎？

她幾乎每天都要被問一遍這個問題。

第三十三天，她終是點頭了。

比起肉體上的凌虐，心靈的折磨才是最恐怖的。

程語月覺得，如果她再被關在這個房間一個月，怕是會和母親一樣瘋掉，被關進精神病院。

自那之後，她成了他豢養的寵物，或者說連「寵」字都配不上。

她的一切全憑他的喜怒做主，而她唯一的自由則是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

又過了一會兒，程語月還是沒有聽到動靜，聯想起之前的聲音，她這才確信那個人是真的走了。

落入屋內的月光靜謐柔和，程語月長舒了一口氣，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

他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她而言都是恩賜。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再加上剛才的驚嚇，程語月可以說是疲憊到了極點，洗漱後沾上枕頭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當一個人睡意沉沉之時，夢魘也是最容易趁虛而入的。

程語月的夢和一年前有關。

那一年她才二十二歲，剛跨出音樂學院的大門，計劃著去國外進行深造。

在生日宴上，程語月照舊在眾人面前演奏她最拿手的鋼琴。

纖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悠揚的樂音從她指尖流淌而出，驚艷了在場來賓。

人群之中，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他，那是程語月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的目光。

因為，這雙眼睛的主人就是她噩夢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