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聶熙有些心不在焉，俞蓁細心地發現了他不在狀況，輕聲安慰想緩解他的情緒。聶熙只能耳朵里嗡嗡地聽著俞蓁的聲音，他從前最喜歡聽俞蓁說話，音色冷淡卻唯獨對他溫柔，他很中意這份偏愛。

但現在有些不同，江無怨習慣了在他皺眉的時候默不作聲地抱住他，只是輕聲說一句「我在呢」，第一次他還覺得江無怨不在乎他，後來才發現這樣的方式是讓他平靜思考的最佳方法。

除了長相，其他的真的一點都不一樣。

江無怨還消失了。

不，他不應該這樣想，俞蓁的溫柔是江無怨一輩子都學不會的，現在俞蓁回來了，替代品消失不是正好的事情嗎。

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聶熙摸了摸他的臉，親了一口，壓下心裡的煩躁。

到了之前那家精緻的小餐廳，矛盾激化。

「你不記得我不愛吃香菜嗎！」俞蓁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他從小就嬌生慣養，在外人面前他清冷驕傲，在最熟悉的聶熙面前他卻暴露了生性就有些嬌縱的性格，原本覺得這是天真直爽的聶熙此時就不這麼覺得了。

他習慣了，給廚師吩咐的也是多放香菜不放蔥。

現在他才想起來，江無怨和俞蓁的喜好完全不一樣，他記不太得，只想起江無怨那日嬌嗔的表情，不是今天這樣。

腦子裡江無怨的一舉一動從模糊變得清晰，而臉卻逐漸模糊，只留下了那雙唯一長的不同的眼睛。

抗拒不得。

「罷了，」俞蓁見他面露難堪，心中一緊，面上嘆了口氣坐下，他知道這次自己回來是幹什麼的，忙斂了脾氣鎮定下來，恢復成一般溫柔模樣，做了一個台階，把碗里的香菜挑了出來：「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對不對，你不會忘記我的。」

聶熙點頭，沒有搭話，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吃完了飯。

而江無怨所說的棋局，現在才剛剛開始。

JY集團。

「後天晚上有沒有空？」江無怨一隻手手指支著下巴，另一隻手在本子上寫地飛快，不遠處杜經探了探頭，和往常一樣一個字都沒有看到。

「你叫的話當然有空。」杜經什麼都沒看見，放棄了，靠到身後的沙發上，沙發旁邊還有一個綿羊玩偶，杜經先前還故作驚訝地調笑過江無怨，後來才知道這是用來幹什麼的。

在這麼些天摸出來了一些江無怨事情的眉目，後者覺得告訴他也無所謂，就把整個事情加上以後的計劃步驟都講給了他聽。在杜經目瞪口呆中，江無怨結束了整個計劃，前者嘖嘖讚歎，後者風輕雲淡，也因為這個事情兩個人從上下級關係升為了朋友。

杜經這個人，摸清楚了也就是愛權愛錢，認定了江無怨也就沒有了小心思，何況這個公司現在除了江無怨的位置和股份紅利，算是他的產業，對自己的產業哪有不上心的，江無怨給了他信任。

「後天晚上不是有聶氏集團的副總裁歡迎會嗎。」江無怨頭也沒抬，杜經想了想：「確實，那我可能陪不了你了，聶氏這次特地送了一份請柬。」

江無怨終於放下筆，滿意地看著那一本寫得滿滿噹噹的筆記本，開始折角做舊，有的地方還滴了點水。

「我跟你一起去，但我的身份是，」他做到一半抬頭，笑容狡黠像只狐狸，卻莫名陰冷，「你的情人。」

杜經起了雞皮疙瘩，沒有回絕的可能，只見過兩次他這樣笑，第一次是給他資金開公司，第二次是今天。

准沒什麼好事。他心說。

江無怨每天在公司里跟杜經商討未來的企劃，回到住的地方也沒有含糊，每天回來報告的怨靈成了他無孔不入的探子，甚至是，夢裡。

聶熙已經做了幾天噩夢了。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噩夢，不過就是回憶一遍一遍侵佔他的夢境，江無怨的臉，他的表情動作甚至是說的話，兩個人一起做的事，到的地方，每天都會反覆出現，這幾天笑臉變成了痛哭。

每每從夢中醒來，幾乎都是江無怨跪在地上哭著求他不要丟開他或者是類似的其他話，醒後看著俞蓁安睡的臉，心中才有了些慰藉。

他不止一次跟自己說，他愛的是俞蓁，但夢裡他卻喊出了江無怨的名字。

俞蓁被驚醒，茫然了片刻後變為憤怒，床頭櫃上唯一一個模型也被摔成零件——那是江無怨弄了一個下午才做好的，喜轎。

與此同時支離破碎的是江無怨捧著它送給他的那句——

「我等你。」

聶熙漲紅了臉在暴怒的邊緣，卻克制著自己沒有對俞蓁發火，只是蹲下撿那些碎片，俞蓁的頭腦也是頂尖的聰明，他怎麼可能看不破之前聶熙心不在焉的謊話，瞬間明白了這個屋子曾經住過其他人，吃吃地看著慌亂地撿著一地零件的聶熙，他險些崩潰。

不過俞蓁從小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表情如初，他清楚了解自己的需求，知道自己不過只是捨不得聶熙對他的那份完美愛情和他手上的公司，如果聶熙和他結婚，他可以不去在意自己出國留學期間聶熙的那些人那些事。

於是下一秒換上了可憐的模樣，自責地幫著聶熙去撿那一地狼藉，一邊抽噎著道歉，聶熙看不得他哭，兩人也就和解。

怨靈凝結出的熒幕還在播放著此時此刻，江無怨很給面子地鼓掌：「不愧是白月光，精彩。」

江無怨從一開始就知道俞蓁回來是幹什麼的，因為聶熙的公司倒台就是他暗中作祟，現在可能還想著跟聶熙保持完美愛情，但人的慾望是無盡的。

從俞蓁暴露出性格的缺陷開始，他的所有完美形象就開始一點一點崩塌，可怕的不是現在，而是日後象牙塔分崩離析變為一片廢墟。

江無怨對自己人設塑造很有信心，他知道只要聶熙動了比較的念頭，他就贏得無懈可擊。

到了歡迎會那天，江無怨穿了一套黑色的精緻禮服，禮服上的每一個裝飾都襯得人愈發白皙高冷，配上那張眼角略微上揚的臉和周身生人勿近的氣勢，看起來不像是情人，反而像是某個大家的公子。

杜經上下看他，說如果不是他性取向是女人，怕他也會像聶熙一樣把江無怨帶走成為自己的寶貝。

江無怨沒理他的貧嘴，整理好領帶，向杜經討了一副眼鏡戴上，看向鏡子中的自己，冷漠而不近人情，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再次確定他的計劃，江無怨原本冰冷的臉舒展了一瞬，他對杜經說了一句讓後者驚喜萬分的話。

你要的契機，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