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準確地說，我死過了一次！

就在這裡。

這個可怕的念頭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可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反駁，那種害怕和恐懼讓我根本就不敢去推翻這個念頭。

同學們還在商討著選哪個角色。

我們班的女生很多，男生只有五六個。剛好這個小組裡面有我還有另一個男生。那三個女生自然是選了三個僕人，那個男生拉著我看看誰要胖妻子。

我發了瘋一般地甩開他的手：「我不要！我不要妻子！！」

那個男生也有些無可奈何，「那要不，你選那個丈夫吧。」

「不行不行！」我驚恐地搖搖頭，那種恐懼還縈繞在我心頭。那對鬼夫婦還靜靜地坐在那條長凳上，臉上一片死色！

我嘟囔著，「僕人、做僕人就行了！」

那三個女生警惕地看著我，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我立馬走向專業老師，卑鄙就卑鄙吧，總好過沒命！

專業老師瞥了我一眼，「不行，你不能選僕人。」

「怎麼就不可以了！」我一下子就極了，大吼著，「隨便哪個都行啊！」

專業老師瞪著我，「你的生辰八字不合適！」

「什麼生辰八字！之前都沒說要生辰八字，現在你說要什麼鬼生辰八字！其他同學又沒說要生辰八字，我都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你又知道！！」

老師被我吼得臉色發青，她看著我身後的鬼夫婦，我望過去，鬼夫婦居然站了起來，四隻眼睛黑黝黝的，像看著個死人一樣看著我。老師哼了一聲，「不行就是不行！等其他同學選好了，你就是剩下的那個了！」

剩下的肯定是胖妻子啊……

鬼夫婦又緩緩坐下了，直視著前方，幾乎和來時無異。

我聽著這話，心都涼了。我不想死，更不想這樣慘死。就算是掛科、沒辦法畢業，我也要活下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行吧行吧，我先去上個廁所先。」

老師看了我一眼，在登記表上畫畫寫寫，「你去吧，快點回來。其他人還在等你呢。」

等走遠了，我立馬就撒開腿跑了起來，跑出了大樓、跑出了學校。

街上燈火也是幽幽的，路上人不多，路人都是青黑的臉色。我坐上了巴士，司機是個鬼，幸好車上還有幾個活人。

能取得平衡是有原因的，學校里也總是時不時有學生失蹤的事情發生。我從來都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總是逃避。當厄運落在了我頭上，我才真正地清醒過來。

所有人都一樣，這個混亂的世間還有幾個清醒的人啊。

兩個小時之後，我終於來到了長寧街東郊巷黑樹弄2883號。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裡的陰氣沒有那麼重。房子很古老，門前還掛了一個銅鏡，房子前面整整齊齊地蹲著五個青黑的大蛤蟆，足足有碗那麼大。門正中間有一個，每個大蛤蟆相隔兩米，我走到邊邊上，發現房子陰暗的側面也整整齊齊地蹲著大蛤蟆，似乎也是相隔兩米左右。忍不住好奇就走了進去，發現房子背後也蹲著大蛤蟆，似乎也是相隔兩米。

整個房子都被這幾乎一模一樣的大蛤蟆圍著。

我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來開門了，似乎就等著我似的。是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青年，只不過他是沉著冷靜的，而我是慌慌張張亂了心神的。我還沒想好說什麼，一開門他就望了我一眼，說：「去把十二兵刃拿出來！」

「啊？」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

我搖搖頭。

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有些失落地說道：「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他都不想聽我解釋就回到了房子里，關上了門，但很快青年又出來了，身上多了些東西。他轉身又走到了房子的側邊，我連忙跟上，之間他蹲在了一個大蛤蟆旁，只見他右手停留在那大蛤蟆之上，大蛤蟆立刻化成了一灘清水。青年在那清水裡摸索著，摸出了大大小小十二把玩具 ，把一半都扔給了我，讓我收好。

很快天邊就有了些光亮。

他問我，「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我本來下意識地想說，去見見父母的。可是不知為何腦海里儘是些不好的畫面，這些家人害死了我。

我想了想，說：「你決定吧。」

青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昏暗的晨光中，撐開了他背著的那把銅傘。銅傘邊緣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青年將傘扔向空中，銅傘旋轉著，迅速變大，變成了亭子般大小，將我們兩人籠罩了起來。

我感覺到身體暖了起來，就像是將鬼界從人界驅趕了出去。

就像一棟牢不可破的房子一樣，我們兩人漂浮在其中。不同於我的慌張，青年向後背著手，一派正氣凜然。

在空中，我們快速地向某個方向飛去。而底下的人和鬼，時候並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明明我心中該有千萬的疑惑，可是此刻的我卻覺得很安心，面對著陌生的青年沒有一點懷疑。青年似乎不願看著我，背著手像個嚴肅的老頭一樣看著太陽在那陰霾中掙扎。

「我們是要去哪？」

青年終於願意看著我了，只是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他的眼裡有淡淡的憂愁和悲哀。

「就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地方。」

這樣的平靜沒有維持很久，日出之時，有無數的小鬼將我們包圍住，還有臉色蒼白的鬼夫婦和三個僕人！

我心中大慌，拉扯著青年讓他做點什麼。

青年盯著我，眼裡充滿了幽怨和不甘，「金剛咒。將金剛咒施展出來。」

臉色蒼白的鬼丈夫拿著那根沾滿了肉沫的木棍，而胖妻子，下、體和胸口直接破了個血淋淋的大洞。兩鬼帶著一眾小鬼向我們襲來，距離迅速拉近！怨鬼陰冷的氣息迎面撲來，凄厲的鬼叫不停地刺、激著我們的耳膜和心神，我膽戰心驚，根本就不知道青年在說些什麼。

「什麼金剛咒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青年瞪著我，用力地抓著我的雙臂，似乎恨不得殺了我似的，咆哮著：「快點啊！給我想起來啊！！」

我眼睜睜地看著鬼夫婦就要突破銅傘的範圍沖向我們，驚恐地閉上了雙眼，我想要活著！我想要活著！！

一道咒語出現在我的腦子裡，身體像是條件反射似的立刻開始作勢，念著咒語。一道金光降落在銅傘之上，將其籠罩在其中，並迅速蔓延開來，將周圍的一眾小鬼迅速消滅掉。

我們獲得了片刻平靜。那金剛咒耗費我不少心力，我癱軟地倒在了地上，青年強忍著什麼，正要別過頭去。

我臭不要臉地拽住了他的褲腳，他疑惑地看著我，我繼續發揮我臭不要臉的精神，硬是讓他坐著，然後讓我枕到他的腿上。

我望著青年發出了一聲喟嘆，心中卻有千萬分苦澀，終究化為一句。

「師弟。」

青年僵硬著身子，卻是瞬間紅了雙眼，他倔強地別過頭去，不願讓我看到他的脆弱。

我心疼著，卻又只是平靜地躺在他的腿上，因為我根本就不記得他了。

人類做了太多的孽，導致了鬼界的吞噬。人界、鬼界混亂不堪，邊緣破碎，兩界融為一體。再發達的科技都沒用，在僅存的不到一百人的天師的帶領下，人類頑強地鬥爭了幾百年，科技停滯不前，但人類怎麼可能取勝。

戰爭不知不覺地停歇了，這混亂的世間維持著這樣脆弱的平衡又維持了上百年。

但是人和陰氣十足的鬼怎麼可能共存，人類的世界越發脆弱，人類的壽命銳減，各種疾病的肆虐，不少嬰兒更是尚未出生就病逝了。

天師苟延殘喘，在這幾百年裡卧薪嘗膽，迅速擴大自己的隊伍。師弟留在師傅身邊，幫忙訓練各種新兵，師弟天資卓越，被各位大師所看重，他來做這種事情最適合不過。

而我資質平平，則是潛入到民眾當中，一方面挖掘有天賦的人才送到師傅那裡去，一方面打探鬼界的消息，為大戰做好準備。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我被鬼界盯上了。

我慘死在那樣一個作業任務當中。

誰都沒有察覺，就連日觀天象夜觀星辰的大師伯都沒有察覺，我就這樣慘死在校園裡。或許是我太過資質平平吧。

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些都是師弟告訴我的。

認真細想，我不記得師弟的名字，我不記得學校的名字，我不記得任何一個同學的名字。

我也不記得我自己的名字。

「那我們贏了嗎？」

我問師弟。

師弟沉默著低下了頭。

「所以，我已經死了是嗎？」

師弟紅著雙眼，一滴清淚滑落了臉頰，我就笑著逗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呢。」

師弟長得豐神俊朗、氣質出眾，實在是不適合流淚啊。我不說還好，我一說師弟更是心如刀割，捂著胸口低低抽泣，似乎那裡有個小鬼在用小刀剮著他的心。

我想要摸摸他的頭，他強忍著哭聲撲到了我的懷裡。

雙肩一顫一顫的，那痛苦透過兩人身體的接觸，也傳到我這裡來。我比師弟還不爭氣，兩行清淚直接就是嘩啦啦地直流啊，像個小姑娘家家地哭哭啼啼。反正我都死了，還管這幹嘛。

「師兄，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來得及來救你……」

「對不起。」

「我又不怪你。」

「我知道，師兄永遠都不怪我。永遠都不會怪我。」

青年濕潤的雙眼裡似乎有千萬來不及道清的情愫和心緒。我微笑著替他擦拭著眼淚。

既然來不及，那就讓它成為一個不完美的遺憾吧。如今，都沒有意義了。

「我們現在去哪裡？」

「回山裡，」

青年望著我，不再是一開始那個冷靜而酷酷的青年了，他笑著說：「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

我嘆了口氣，我似乎很累了。

我緊握著師弟的手，望著他。師弟緊繃著臉，淚水又盈滿了眼眶，他似乎猜到我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師弟，別去了。」

「我想看看人界，那個原本的人界，沒有鬼、幹幹凈凈的人界。」

師弟，我想要你們贏。

師弟緊抿著雙唇，倔強地別過頭去，可我還是看見了一行清淚劃過他的臉頰。

我硬是拽過他的右手，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明明都已經死了，卻還是感覺到疼。

我在他的手裡畫出一個符號，我空蕩盪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個符號了。師弟震驚地望著我，我又在自己的左手上畫了一個鏡像，兩掌相合，符號一絲不差地重合了。

我朝震驚的師弟笑了笑，讓他閉上了眼睛。我兩面對面盤對而坐，兩人額頭相抵，我念出了念念有詞。

其實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效。這應該是個制約之咒。

我閉著眼，笑道：「師弟，說吧，說你會帶我去看人界，那個幹凈的人界。」

師弟的附近很舒服，相抵之處、手掌、額頭都傳來了令我迷戀的溫暖。他似乎也笑了，「師兄，我會帶你去看，帶你去看那個幹凈的人界。」

「嗯，一言為定。」

一個昏暗的房間里。

一把沾滿血跡的銅傘呈在桃木方桌之上，豐神俊朗的青年端跪在蒲團上，屏氣凝神，緊閉雙眼，只是一行清淚劃過臉頰。

一柱回魂香燃到了盡頭，香霧縈繞在青年身旁。

良久，青年睜開了雙眼。